其它动物都在为生存终日奔波忙碌,同无数艰难险阻进行拼死搏斗;树懒却在热带雨林的树枝上高枕而卧。
树懒真可怜,人们无休无止地嗤笑它。十八世纪法国有一位博物学家康特 · 德 · 布丰写道:“科学家无不认为树懒‘懒’名在外,加之‘五官’不正,实在是动物世界里的可怜虫!”此话不假。单是它的名字——树懒,就是一条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大罪!《圣经》云:懒惰必然嗜睡,慠人定招饥寒。
然而,这里出现了一个矛盾。毫无疑问,树懒喜欢睡觉,每天要睡10 ~ 20个钟头,说它懒惰当然有道理,照英语的读音,Sloth(树懒)这个词,就源出Slow,能不懒么?可是,它却在险象丛生的野生环境中活得十分自在。
说来叫人丧气,树懒连逃命都不在行。这不是危言耸听。树懒整天价昏昏欲睡,走近对它打一枪,它无动于衷;毒蛇朝它冲去,它纹丝不动;猛兽向它扑去,它处之泰然。然而,这员福将大难不死,它在树梢上呼呼大睡之时,正是其它行动轻捷、力大无穷的动物纷纷死于生存搏杀之日。
树懒的家,安在中美和南美的热带雨林里的那些高约10—30米的大树上。它靠吃树叶为生,所以,凡是它栖身之处,树叶总是长得密密匝匝的;因而,它难得挨饿。对于热带雨林里的动物,我们总觉得是肉食性的,谁知树懒只吃素。这对我们的一知半解,显然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巴拿马史密斯尼亚热带研究所的脊椎动物生态学家杰里 · 蒙特哥美利,可谓是最留心树懒的人了。早在1970年,他就和生物学家梅尔 · 孙奎斯特在巴诺 · 科罗拉多岛,对野生环境中的树懒进行了实地观察和研究。蒙特哥美利的第一个看法是:树懒是“不错的动物。”第二个看法是:三趾树懒也可以,称得上不错。不过,不能忽略了各种树懒的差异。假若你有本事激怒三趾树懒,让它奋起反击的话,那么,慢得逃跑不及,居然让它给咬了一口的动物,只会是另一只三趾树懒。(所谓晈一口,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粗鲁的吻罢了)作为对照,两趾树懒则长有锋利的犬齿,倘受威胁,便觝牙嚷嘴,形象可憎。三趾树懒只能在原始森林中才能看见,它们过分择食,个个憔悴羸弱,仿佛在黑牢里关了许久。在“活动性”上,只有树木可以同它们相比。
欧洲有位博物学家,为了试试树懒是否爱活动,趁一只三趾树懒在野外睡觉时,就把一块塑料圆盘,搁到了它头上,第二天早晨,那盘子仍在树懒的头上!这位博物学家,还在家里养过一阵子三趾树懒。他写道:有人接二连三发来警报,说树懒烧着了,我们手忙脚乱地跑到它原先睡觉的地方一看,它不见了。它在哪儿?在厨房的炉子上?在热水器上?都不对。它稳坐在天花板下的吊灯上,屁股紧贴着一盏百瓦灯泡!我们费了老大的劲要它下来,它生死不肯,还“啊哝啊哝”地发出刺耳的叫声,以示抗议。
奇怪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讲,活泼得多的两趾树懒,反倒与环境有点格格不入;而懒散得多,又与世无争的三趾树懒,日子相反过得四平八稳。这些动物身体的每一部分,连同其背上的毛发在内,已进化到了完美的程度。这是因为它们总想把以吃树叶为主的树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省力的缘故。采摘树叶是要费功夫的,把它们转化为有用的营养也不是件容易事。树叶唯一的长处就是量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鉴于此,两趾和三趾树懒,只好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握手言欢,以保证有效地利用树叶。可以这样说,树懒出于长期保住饭碗的目的,把一切争执都丢开了。
就体格而言,两趾树懒约重6公斤;三趾只有3.5公斤。它们身上的肌肉,只占体重的25%。体重轻无疑是一大优点,借此可以毫无顾虑地爬上很细的树梢,在另外的野兽无法企及的高度从容地摘食鲜嫩的树叶。
另一方面,肌肉不发达也是树懒“懒”的原因。它使树懒行动迟缓,没有力气站起来直立行走,只得用钩爪,笨拙地在树上攀爬。树懒是难得下地的,偶尔下来,肚皮就擦着地面,拖曳而行。那模样,活像猴子和残废老狗杂交而成的怪物。不过,它们把身子挂在树枝下时,又十分省力。特别是当它们用钩爪紧扣树枝,全神贯注地采食,心安理得地睡觉时,情形更是如此。
据说树懒抓紧树枝的力气很大,它们能够悬荡在一处地方,至死不松手。将树懒的爪子掰开谈何容易!蒙特哥美利由于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把树懒取下来,只好干脆将攀附着树懒的树枝锯断。
实际上,懒于运动恰是树懒得以幸存的法宝。敌害难以发现它。隐蔽成了最有效的防御手段。树懒的所有奇特习性,都是为着用最少量的运动,换取周围最大量的树叶。因此,三趾树懒竟能把头朝后仰到与脊骨成90°,吃背后的叶子。树懒极其出色的伪装本领,使它得益匪浅。它高锯树杈,两臂合抱胸前,一边休息,一边清化,形同一束枯叶,谁也不会注意到它。在树懒灰褐色毛发的沟槽内,还生长着两三种藻类。及至雨季,它们就使树懒的体表略呈淡绿,刚好与周围树叶的颜色浑为一体。
除了不爱运动,树懒独特的消化器官,对它适应树栖生活帮助不小。树懒的消化器官是多腔室的,里面有许多细菌,负责分解纤维素,释放能量。佛罗里达州立博物馆的约翰 · 艾森堡说得妙极了:“树懒是生活在树上的机动酵母库。”因为像树懒这样要消化如此大量食物的动物,实在少见。
树懒的大肠胃加上里边的食物,几乎等于体重的三分之一。可是,它消化食物仍然不慌不忙,慢条斯理。树懒的排泄也很有规律。三趾树懒大约每隔八天解一次大、小便,两趾则稍短一些。它们解便的方式是稀奇古怪的。它们完全可以就在15米高的树上拉屎撒尿,即便粪便落下来,也不会暴露它们的隐蔽地点,但在本能的驱使下,它们总是从树上吃力地爬到树根排泄。三趾树懒用它那位于空肠和膀胱前的短粗的尾巴,先在地上刨个浅坑,解便后,立即用枯叶盖上。
在树懒的毛发里,还活跃着许多具有各种专门功能的寄生虫,它们都盯着树懒一周一次的粪便,因为那是它们产卵的理想天堂,这样一来,树懒的排泄越发不同凡响了。在成群的树懒身上,少不了有九种蛀虫,六种甲虫,六种蜱类以及形形色色的螨类,俨然是花样繁多的热带寄生虫群落。研究人员曾在一只树懒身止,就捉了120条蛀虫,978只甲虫。
每天,树懒都要花几个小时梳妆打扮,但这对于甲虫蛀虫之流并无威胁。还未等到树懒的爪子慢吞吞地理过来,寄生虫早就一浪接一浪地先逃跑了。蒙特哥美利认为:树懒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抖松一下表面皮毛和下面的绒毛,提高保温能力而已。
树懒是优秀的游泳健将,擅长蛙泳和蝶泳。它为何学会了游泳?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它常住河边,屡遭水淹。不管什么原因,有一点是清楚的,这就是:它除了肚内的树叶外,再无重物在身,具备了良好的漂浮素质。不过,树懒的寄生虫朋友对它游泳一事是颇不以为然的。其实,这对寄生虫并无多大影响,树懒下水时,它们都挤到树懒的头和背的干毛上,看上去跟乘坐游艇度周末假的人差不多。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树懒的繁殖问题。树懒是吊着树枝,或者干脆躺在树杈上合欢交媾的。三趾树懒怀孕6 ~ 8月,就可产下幼仔;两趾树懒的妊娠期却长达11个月。“小树懒都是圆乎乎的,浑身绒毛,长着一对可爱的眼睛。”它们出生后半年内,都紧紧地依恋着母亲的皮毛寸步不离,母亲吃啥它就学吃啥。
最后,我们讨论一下树懒是否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蠢笨的问题。这个问题事关重大。树懒蠢笨说,始于若干世纪以前,不少作者,反复渲染,夸大其词。据说,树懒寻食时,先爬上一棵树,把能吃到的树叶吃光后,就不知道如何下来了。无奈何,只好从树上滚下来,再爬上另一棵树。如此等等。
但是,蒙特哥美利和孙奎斯特却发现:树懒采集树叶的本事,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些生性孤僻的动物,竟然结成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社会群体。可供树懒觅食的木本和藤本植物,至少有90种。每只树懒,又对不同的树木各有偏爱,将8 ~ 9种特别爱吃的树,据为己有。它们把缠绕在树冠之间的藤蔓,作为领地的通道,同一片树林,便可同时栖居几只树懒。它们彼此相敬如宾,决不攻城略地,这样就大大地提高了树叶的利用率。此外,由于它们要在栖身的树的那棵树的根部掩埋粪便,这就等于它们把从树叶中获取的养料的一半左右,又还给了那棵树。
野生世界分给树懒的,只有那么一小块地盘,其间还拥挤着不少跟它们大小差不多的哺乳动物,但树懒毕竟活下来了。原因何在?这与它们建立的那个社会体系不是没有关系的。正是这个社会体系,才使树懒能在其它动物备受熬煎之时,在阳光的抚爱下甜甜地酣睡。在险恶的环境里,树懒尚能饱食终日,高枕而卧,一生悠游自得,试问它笨在哪里?
[Reader's Digest,1983年3期]
译文评语
我参加上海三个单位联合举办的科普译文竞赛评选工作,复评了多篇较有水平的译文,其中“树懒生存秘诀——懒惰”一篇确属上品。
树懒属哺乳纲、树懒科。泛产于中、南美洲热带雨林的边缘和河川两岸的树梢上。
本文是一篇科学性、趣味性都很强的文章,系作者根据各生物学家对树懒的实际观察、试验研究的材料而写成此文的。文章用词生动,能以简短的篇幅概括了树懒的特点:指出树懒最有适应环境的本领,并以此来证明树懒并不懒蠢,有力地驳斥了一向认为树懒懒蠢的旧观点。
由此,我们可以说,译者在选题上是颇具匠心的。把这类科普文章介绍给我国读者,内容新颖、有较强的吸引力。译文的另一个优点是能很好地保持原文的真谛,尤其是表现了原文幽默、风趣的文笔,引人入胜。同时,译者译笔较为成熟老练,不拘泥于一字一句的限制,无呆板和难涩的毛病,这就增加了文章的耐读性。鉴于此,给了这篇译文以高分。
本译文不足之处是尚有个别错字,亦希注意。
——赵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