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从卡尔顿花园漫步到风景优美的英国皇家学会时,你会发现诸多历史悠久的世纪奇宝和科学奇观:艾萨克·牛顿的反射式望远镜、第一台电机,以及梦幻般的鱼类和鸟类图册……

 

英国皇家学会会长保罗·纳斯先生,遗传学家,曾获诺奖,左为艾萨克·牛顿、右为罗伯特·波义耳画像

 

  走进英国皇家学会会长保罗·纳斯(Paul Nurse)先生洒满阳光的办公室,就看到这位满头坚硬白发、宽大鼻子、随时面带微笑、穿着厚厚工作靴的老者,看起来有点像准备徒步穿越沼泽地的老派科学骑士。但这位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在医学界做出了令21世纪都叹为观止的成就。
 
  “当前的政治辩论试图把科学说得一钱不值,这很危险,”纳斯博士说,“全球变暖的否决者们、那些反对转基因作物、疫苗接种或反对讲授进化论的人,他们的计谋是把科学争论看作是一场政治争论,并且从中选择对他们有利的证据。”
 
  纳斯先生觉得这种危险比其他很多危险都更加严重,对他所主管的学会来说,是对形成现代世界的科学革命的严峻考验。该学会主导着科学研究和政府内阁的咨询,拥有1 450名研究员,其中大约有80人是诺贝尔奖得主,然而,有时候他们处在一个四面楚歌的世界中。
 

英国皇家学会章程原稿,起草于1660125

 

  英国皇家学会成立于1660年,是世界上持续存在最久的科学学会。牛顿、克里斯托弗·雷恩、罗伯特·波义耳和许许多多的人们以革新精神走到了一起,奇特的探究、魔法和炼金术让这个学会的创始人非常着迷。
 
  1662年,国王查尔斯二世给这个学会授予了皇家证书,几个世纪以来,这个证书背后隐含着英国的帝国野心。不仅仅是英国人,探险家、有科学思想的军官和殖民地官员以及商人都纷纷在全球的各个角落采集标本、给未命名的土地绘制地图、记录观察资料。他们把所有这些东西与撰写的文章一起运到英国皇家学会。
 

英国皇家学会,历史悠久的科学奇迹发生地

 

  如今,学会不再占据全球称霸的高地。美国让学会蒙上了相当长时间的阴影,美国科学家掌控着许多学科,他们在研究和产业方面花费了数十亿美元的经费。而且,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也都正在赢得一席之地。
 
  但是,英国皇家学会的期刊,尤其是《英国皇家学会哲学汇刊》和《皇家学会学报》,仍然名气很大。并且,英国科学家往往能写出文字简练、观点集成的文章,有时比他们的美国同行做得更好。
 
  问到这是否通常和英国科学家们相关,学会的外交大臣兼化学家马丁·波利亚科夫(Martyn Poliakoff)直率地微笑着说:“你把数量和质量混为一谈了,我们是超常发挥。”
 
  学会的领袖们煞费苦心地强调,他们不会沉溺于过去的成就。英国政府为学会的运营支付了大部分的费用,学会的领袖们加入到当下关于全球气候变暖、转基因作物等问题的激烈争论中,他们把这些看作是解决全球资源短缺问题的合理方案。
 
  在2010年的一篇报告中,学会强烈要求政府在科学、教育和创新方面进行投资,以促进经济的发展。这篇报告施加了相当大的压力,但全球经济的衰退给这些最远大的建议致命一击。
 
  最近,保守的批评家们像藤壶一样把自己和学会紧密相连。全球变暖政策基金会在最近的报导中把学会看作是危言耸听的源头,“皇家学会和气候变化委员会说,Nullius in Verba(这一拉丁语表达的是皇家学会的格言,大体上翻译为‘别把别人的话照单全收’)。”有影响力的保守派幽默博客詹姆斯·狄林坡(James Delingpole),在《每日电讯》上讽刺纳斯先生,“非常可能成为继阿拉法特、戈尔和奥巴马之后我最喜爱的诺贝尔奖得主。”公平地说,他的轰击还没有触及英国皇家学会的皮毛。纳斯先生扬扬眉毛、耸耸肩说:“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然而,甚至在成员之间持续存在一种更温和的怀疑。当前学会的一个同事,有着良好声誉的进化论生物学家,他要求不具名,他说他非常欣赏在学会晚餐上的谈话(他为了增强自己喝红酒的量,事先喝了一夸脱牛奶)。但问到组织是否对那些扰乱他的准则的智力之战有相当大的影响时,他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在我的学术领域里,学会是一个伟大的存在,”他说,“挑战在于:你如何做到保持相关性并出淤泥而不染。”
 
  刚开始时,学会同僚们所面临的问题更加基本:如何挑战千百年来所形成的世界观?
 

牛顿的死亡面具

 

拯救美人鱼

  “这是艾萨克爵士。”学会的图书馆员基斯·摩尔(Keith Moore),高高瘦瘦、满头银发,他指着艾萨克·牛顿那黠慧的眼睛和令人敬畏的面容说,他是早期英国皇家学会的会长。这是他的死亡面具,根据他的脸部铸型塑造,坐在我前面的一张桌子上。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要漫步穿过学会档案馆,里面有400万册图书、期刊、地图和气象报表,沿着由商人们在阿塞拜疆收集的陈列作品,可以看到18世纪往来于巴西海岸和蒙古戈壁沙漠的商人以及漂浮在波浪汹涌的北大西洋的渔民。
 
  摩尔先生把摆设在学会大厅里的标本和珍奇物品移走了。这些物品大多数都登记在册,少数一些遗失了。鲸鱼的骨架,猛犸的獠牙,美人鱼,他正要继续,我打断了他。
 
  美人鱼?他耸耸肩说:“任何人都会猜想:美人鱼是如何上岸的?今天它又在哪里?”
 
  学会在革命的土壤中扎下了根。超过一半的创始成员赞成国会17世纪内战的理由,这次内战赔上了查尔斯一世的王冠和脑袋。在那个令人迷乱的世纪,从皇室等级到经济、科学、再到不朽的名誉,几乎所有神圣的东西都受到了挑战。在英国皇家学会成立的早期,骑士、伯爵可以与炼金术士和商人通力协作。
 

理查德·沃勒的水彩画用于描述植物分类

 

  尽管这些科学家们是理性主义者,但他们仍把上帝看作是通往他们的世界和事业的中心。正如《钟摆宇宙》的作者爱德华·多尔尼克(Edward Dolnick)所写的关于早期学会的一段有趣历史那样,创始人把自然和上帝的法则看作是密不可分的。他们正在描绘他们的世界。
 
  历史学家克里斯托弗·希尔(Christopher Hill)把这叫作“停留在脑海中”。任何年代的科学家,包括哲学家和政治家,都会遇到意识局限的情况。当缺乏参照点时,如何想象一个世界,或者要问些什么问题呢?
 
  还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一段时间,学会成员生活在世界末日预言的恐惧阴影下,从瘟疫到火灾再到战争。因此,他们对炼丹、独角兽的角和神奇的药膏很迷信,并且经常在自己身上做试验。
 
  “他们对这些现象做了很多研究,他们并非全错。”摩尔先生指出:“他们知道有一个无形的世界。”
 
  因牛顿的重力理论,批评家们把他当作是一个神秘学家进行攻击,因为它既不可见又非机械性(在他的一生中,牛顿对圣经的解释和超自然的研究比数学和科学多得多),但在学会早期,他仍然占主导地位。
 
  许多成员认为他们自己在最好的和最有重要意义的文字表达方面是专家。但艾萨克不这么认为,他缺乏自信,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对舆论满不在乎。他用拉丁文写下了物理学巨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副本保存在英国皇家学会的档案馆里。
 
  摩尔先生说:“牛顿认为知识属于那些充分掌握了如何去使用它的人们。”
 
  学会的影响力跌宕起伏。当创始成员和热衷于革新的人们成为历史的时候,贵族和伯爵理性地重申抹杀阶级特权(尽管女性在18和19世纪,甚至更早期,默默地做出了重要贡献,但直到1945年,学会才首次选聘了2名女研究员)。
 
  但人们始终渴望有新的发现,用来记录潮汐和温度,揭示这一奇妙世界的新的一角。
 
  和许多美国殖民者一样,像詹姆斯·库克这样的探险家们也是热心的收藏家。本杰明·富兰克林加入了学会,在学会的档案管里保留有许多他的文章。甚至早期的清教徒、谨慎的王族成员也渴望加入这个学会。
 
  “科顿·马瑟(Cotton Mather)极度渴望加入这个学会,”摩尔先生说,“他对乳齿象的骨骼做过一番描述。”
 
  为保存这一奇怪的流离失所的美人鱼,这段历史大部分被完好地记录在册。奇怪的是,最危险的时期是在20世纪后期。“18世纪的作品被写在可爱的、结实的纸张上,”摩尔先生说,“但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所有的东西都被输入到了那些早期的计算机里,这真是一场灾难。”
 
  “我们不得不艰难地四下找人,看谁会操作使用这些软盘。”
 

守卫科学的塞伯罗斯

  在英国皇家学会接受的一次采访中,纳斯先生首先花了20分钟的时间来谈论美国的问题,这或许并不令人惊讶。他在纽约市洛克菲勒大学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校长。在美国科学界发生的事情,不论好坏,都太重要了,不容忽视。
 
  他想知道一个能够产生像硅谷和很棒的研究中心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在纽约、波士顿、巴尔的摩和罗彻斯特、明尼苏达州都有很棒的研究中心,这还只举了几个例子,还有很多没有教过进化理论的地方。
 
  “事实上,在纽约市或沿海地区都听不到这些争论,”他说,“如果美国科学的中心位于堪萨斯州,我不知道它是否还会繁荣。”
 
  他仍然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在此短暂停留的外国人。他说:“美国人往往喜欢走极端。要么是‘我们在世界之巅!’,要么是‘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一些比过去更激烈的争斗开始跨越大西洋。不久前,全球气候变暖的科学共识在欧洲是很少听说过的一场政治挑战。绝无仅有。
 
  纳斯先生小心谨慎地强调,怀疑态度是科学的生命,一个时期的真理可以变成另一个时期的迷信。但对那些否认人类在全球变暖问题上有强大作用的人们,他无法掩饰对他们的不耐烦。有人想对表明只会适度变暖的证据进行争论吗?好极了,那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些研究吧。但要完全否认吗?他说,玩政治游戏的赌注太高了。
 
  “他们说,‘好吧,没有人会相信伽利略’。就好像什么呢?那是个傲慢的论点。就像牛顿、爱因斯坦一样,伽利略很快就被接受了,”他说,“否定主义者已经完全失败了。”
 
  英国皇家学会的领导者们把自己想象为共同体的塞伯罗斯,神话中的三头猎犬,守卫着英国科学的大门。纳斯先生说:“我们要预防创世论,并要依靠目前我们国家的统一课程来做。”纳斯先生说,“但我们应对教育保持密切的关注。美国的经验告诉我们,我们必须对挑战做出强有力的反应。”
 
  更宽泛地说,他对美国的优势并不担忧。这是自然而然的。也许一些文化上的差异甚至会归到英国人头上。
 
  “美国人有很强的工作热情,一直会对前沿的东西保持密切的关注,”他说,“我们则有点懒,吃喝玩乐更多。但有时我们创造的科学相当的奇特并更具创新性。”
 
  走在英国皇家学会的大厅里,你会感到古老的科学渗入毛孔的兴奋。但纳斯先生说,学会的真正挑战,是那些依然存在的意义更加重大的悬而未决的问题,并因此能点燃思想的火花。
 
  他回忆说,当他在诺里奇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穿着睡衣沿着一条土路跑下去,看到斯普特尼克2号卫星在黎明前的天空中沿着遥远的路径轨迹运行。
 
  “我感到非常有幸能在这个学会里成为一名科学家,”他说,“还需要对这样的问题进行思考和讨论吗?”
 
  “这真令人惊讶。”
 
 

资料来源 The New York Times

责任编辑 彦 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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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生命和宇宙的真理

英国皇家学会成立之初,科学家的研究作品既奇特又优美,他们预测未来,并试图把研究结果与盛行的上帝信仰相调和。以下摘自学会档案:

残酷的实验   1664年,胡克写给波义耳的信中谈到:其他的实验是用狗来做的(我承认我不可能会再做一次这样的实验,因为实在太残忍了),实验借助于一对波纹管,它的肺部在管里塞满,它们受到被掏空的痛苦,我把它的肺部完全打开,切断所有肋骨,把腹部打开后,我希望它活多长时间,我就能让它继续活多长时间。

预见未来   1705年《彗星天文学概要》记载,爱德蒙·哈雷根据1456年彗星在地球和太阳之间逆行,大胆预言它会在1758年再次返回。这个预言是正确的。

上帝之手   艾萨克·牛顿认为,这个极美的系统(宇宙),只可能出自于一个智慧且强大的政权统治。

未解之谜   1665年,胡克在《显微术》中写道,人们不仅在正常情况下追逐自然的脚步,而且要在她仿佛要进行转换、产生许多倍增和变动、使用某种技巧努力避免被我们发现的时候。

牛顿:对我来说,我似乎一直都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男孩,间或自娱于找到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或一个漂亮的贝壳,浩瀚的真理的海洋不时把所有未知的世界展现在我面前。据说写于1727年,他生命的最后一年。

编译 胡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