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时,人猿泰山是古道尔心目中的楷模。当她意识到黑猩猩的栖身之处遭到了怎样的破坏后,古道尔便成为了动物保育斗士,在85岁的高龄,她依旧在四处奔走为之宣传
珍·古道尔(Jane Goodall)为自己倒了一杯不加冰的纯威士忌,一天的漫长公众活动已经接近尾声,而她的声音也哑得快说不出话了。
这是这些年来古道尔夫人的每日常态。只要有人愿意听,她便愿意开口说。她的听众里,有儿童、公司首席执行官、政治家。她演讲的内容一如既往:森林正在消失,动物悄无声息,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古道尔夫人,著名的灵长类动物学家,当下正在纽约为她的研究所及其下属机构筹募资金。这一非营利组织为整个非洲的保育工作筹集资金,并与当地社区一起促进经济自给和公共卫生改善。这一工作已证实是保护黑猩猩栖息地的有效模式,可古道尔夫人仍担心行动不够迅速。
“百万物种正濒临灭绝。”她说。
她那摇摇欲坠的声音正是艰难奔波和不断演讲的后果,不过她的精力并未举旗投降。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85岁的古道尔夫人为我们讲述了她的家族史、与众不同的职业生涯以及商业领袖和消费者怎样能够有所作为。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对采访内容进行了提炼和编辑。
这些年来您定居在何处?
绝大多数时间,我以酒店和飞机为家,不过我在英国有一个住处,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它本属于我的祖母,她把它留给了她3个女儿,而她们又留给了我和我的妹妹。事实上如果家族里有谁不想继承这个房子,也不能将它卖掉,必须所有人都同意才可以出售。
您父母的职业是?
我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第二次世界大战一宣战,他就应征入伍,到缅甸去修倍力桥了,留下母亲照顾我们。出于某些原因,父亲希望我和妹妹能够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习法语,所以在法国勒图凯租了房子。我们在那儿呆了3个月后,二战全面爆发,这为我们的法语学习生涯画上句号,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搭上了最后一艘离开的民用船。
您的第一份工作是?
最开始我跟着我的姑姑工作,她是一名理疗师,拥有自己的诊所。我的工作就是在医生为病人检查的时候进行记录,在那里我也了解到天生健康于我而言是多么幸运。
我也很庆幸我在战争中长大。如今的孩子将现有的一切视为理所应当,而在我小的时候,我们1周的配给只有两小块巧克力和1个鸡蛋。我们常收到来自澳大利亚的配给食物包,但只有当空袭超过1个小时我们才被准许吃里面的食物,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打开1听半桃罐头的情形。
在战争时期,人会学着不把一切视为理所应当,包括“活下去”这件事。我父亲的弟弟雷克斯参加了空军并在战斗中牺牲,这对于我的母亲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因为雷克斯叔叔和她那时候十分亲近。有时候我都在想,比起嫁给我父亲,说不定她更愿意嫁给我叔叔。我们在伯恩茅斯的某天傍晚,她突然尖叫了一声,“雷克斯!”然后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就在那一刻,我叔叔在埃及上空被击落。
二战显然深深影响了您。
我记得曾经看到的大屠杀照片,这颠覆了我对人类的所有理解。那真令人震惊,太令人震惊了。我记得我爬上了花园里我最喜欢的一棵树,一棵山毛榉,然后看着照片思索,怎么可能会有人做出这种事?
但关于这一点,我的母亲是明智的。那时候我们当然是憎恨纳粹的,并且认为和德国有关的一切都是可怕和邪恶的。但战争结束后,我父亲的妹妹嫁给了一个被指派到德国管理英占区的人,于是母亲把我送去和一个德国家庭住在一起,因为她希望我能明白,德国人不是邪恶的,邪恶的是纳粹政权。
您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您想将与黑猩猩一起工作变成您的终身事业的?
我并不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不存在“要成为科学家”这一想法,因为在那个时代女孩子不会成为“那样”的科学家。事实上,没有人真正走出去,生活在野外。所以我的楷模是人猿泰山。小时候,我将零花钱都存起来,几小时几小时地流连在二手书店里,直到刚存够钱我就立刻去买下这本小小的书,那就是我梦想开始的的地方:长大以后,我要去非洲,和野生动物生活在一起并为它们写书。
您是怎样在机会渺茫的情况下实现这一梦想的呢?
当我憧憬非洲的时候,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嘲笑我。怎样才能实现我的梦想?我们没有钱,而非洲(当时的“黑暗大陆”)路途遥远,我也只是个小女孩。但我的母亲说:“如果你真的想实现这个梦想,你就必须非常努力工作,抓住每一个机会,并且绝不放弃。”
当您终于进入到该领域时,您是如何开展工作的呢?
我并未受过学术训练,所以并没有这种还原主义者的思维方式。但很庆幸我运用了常识。我知道要想了解黑猩猩,就必须要取得它们的信任,那需要花数月时间,而它们会四下逃散,它们非常得保守。
我开始明白黑猩猩与我们何其相似。我熟悉它们不同的性格,好似它们是我的家人一般。我曾观察到它们制造和使用工具,并且它们显然拥有像快乐、悲伤和恐惧等情绪。黑猩猩有着黑暗和残暴的一面,也有着充满爱、同情心和利他主义的一面。
与黑猩猩一起工作有没有让您对人类有新的认识?
新的认识就是人类自认为自己与动物截然不同,这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事实上黑猩猩不仅仅在行为上与我们相近,在生物学上也与我们相似:它们与人类的DNA相似度高达98.6%,并且在免疫系统、血液成分和大脑解剖结构等方面有相似之处。归根结底,人类并没有脱离动物界,我们仍是其中一员。
成为一名动物保育人士于您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事吗?
并不是。我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之所以会成为动物保育人士是缘于1986年我帮忙组织的一次会议。会议的初衷是为了研究黑猩猩的行为是否会在不同环境中分化,还是说黑猩猩的行为天生如此、无论在何处都是一致的。
在这个会议中我们有一个关于保育的议题,在所到之处,森林正逐渐消失,黑猩猩的数量在下降。那个时候丛林肉类贸易刚刚开始,黑猩猩被铁丝网夹住,并因此失去手脚。为了偷走可以当作宠物贩卖到海外或是给马戏团训练的黑猩猩幼崽,偷猎者用枪射杀它们的母亲。人类的数量不断增长,他们带着黑猩猩易感的疾病向森林深处蔓延,而黑猩猩尚未建起抵抗防线。
我们还有一个议题是关于如何训练黑猩猩为马戏团、医学研究、实验室所用。在观看了某个医学研究实验室秘密拍摄的录像画面后,我难以安眠。我以科学家的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以动物保育人士的身份离开。
为了促进保育工作,您在实践中发现了哪些有效策略呢?
当我们在坦桑尼亚贡贝研究黑猩猩问题的时候,我们也发现了当地人的困境:贫穷、医疗和教育的匮乏。他们需要找到既可以维持生计又不需要为了种植粮食或制造木炭而砍尽树木的办法。
所以我们在穆罕穆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工作的基础上设立了小额信贷,很快我们在当地妇女身上看到了效果。接着我们筹到资金作为帮助女孩在青春期和青春期后能够继续留在学校念书的奖学金。我们开始恢复过度使用的农田的肥力,并引进更好的健康教育和宣传计划生育。
如今,他们喜爱我们,并同意在贡贝和村庄之间建立缓冲带。现在他们正为贡贝孤岛区的黑猩猩建立廊道以供它们与其他黑猩猩部落接触。如果今天你再搭乘飞机飞过贡贝上空,你会发现那里再也没有光秃秃的山丘了。
您想要传达给当今商业领袖的信息是?
现在,百万物种正濒临灭绝。所以我想对商业团体传达的信息是:遵循逻辑去思考。这个星球拥有的自然资源有限,在某些地方,人类耗损这些资源的速度比大自然母亲补给的速度要快。如果我们继续现在的生存方式和商业现状,在自然资源有限和人口数量增长的星球上进行无限的经济发展,这怎么能说得过去呢?
而消费者没有生活在贫困之中,他们也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企业的运行方式,你可以不购买他们的产品,这就是产生改变的开始。人们应该去想一想他们每天做出的小小的选择所产生的后果。你购买了什么?它来自何处?它生产于哪里?它是否危害环境?它导致动物受到虐待吗?它是否因使用童工而价格低廉?也许购买有机食物会让你花费得稍微多一点,但如果你多付出那么一点点,你就会产生更少的浪费,毕竟我们浪费得如此之多。少吃或者不吃肉,因为大量食用肉类对环境的影响十分恐怖,更别提食用肉类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资料来源 The New York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