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脑的认识
对脑的认识有三种:
其一,是物质的脑,亦称为解剖学上的脑。扩而大之,包含脑的生理功能。它是从外部研究而了解到的,因而具有“客观”的色彩。
其二,是内部的,主观的脑,亦称心理。扩而大之,包含了逻辑和数学。因为逻辑和数学不能在实验室加以证明,它来自于大脑的理解。
其三,脑本身是个黑匣子,可以看作未知的输出输入装置。如果对谁骂一声“混蛋”,被骂的当事人可以预料多半会生气,多次重复这类试验,我们就从经验上获得了对脑这个输出输入装置习性的认识。从自己的脑的反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对方的脑的反应,因为人脑结构具有相似性。把人脑看成一个整体的观点,也为认知科学、心理学所证明。
以上三种认识中,第一种是古典的,即所谓科学的认识。多数人从“脑”一词所联想起来的正是它。第二种认识特别与名为“意识”的功能密切相关。第三种则频繁地应用于社会生活中,本文在谈到脑一词时,有时三种定义都有,有时仅限于第一种,不一一标记。
第一种认识——物质的脑
狭义的脑指物质的脑。一般地,物质只为视觉、触觉等一部分感觉所认识。然而,以视觉和触觉来认知脑的实际上是医生或研究人员。对其它大多数人而言,脑是广义的,即文字、图形和发为no的声音。
日常生活中,嗅觉很难感知脑,味觉一般也不行,因为几乎没有人把鱼脑从头骨中挖出来看或吃的。不把脑捧在手里,也就没有对脑的运动感。不仅如此,从听觉上理解脑即物的观念一般也行不通。这些日常现象给脑的存在感带来疑问。在这里,脑和心的实在感或现实感发生乖离,并有其具体背景。
试作一个思维实验 :一种做法是剥开头皮毛发,切除覆盖脑的头盖骨,代之以透明的塑胶或玻璃覆盖之。这样,能“看见”大脑皮质,了解到说话时左脑会出现红潮,听音乐时右脑会出现红潮,因为脑在活动区的血流增加了;也可以考虑在头盖骨上开一小孔,以细注射针头在适当部分注入麻醉药,以此选择各种麻醉模式。其结果应该能引起与脑病患者的典型症状相同的症状。通过实验,也许我们能“实感”到脑的存在和脑与心的关系。
物质的脑的构成很简单:神经细胞、神经胶质细胞,还有血管。这些简单的要素组合产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功能,当然,既非超能力,也非临终体验。
第二种认识——心和意识
如果说结构上理解的是物质的脑,那么从功能上理解的脑就是心。但与普通功能器官不同,它与意识问题相连。这使对脑的讨论变得稍稍复杂。
对肝脏和心脏器官也可能有结构和功能的不同理解。然而,这些器官都是从外部来了解其功能的。只有脑事先存在着对意识功能的内在理解。那么,对脑的理解理应更简单些,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更多的是把它看成妨碍第一种认识——即客观认识的事物。笔者认为,这种“狭隘的科学态度”不利于对脑功能的整体认识。主观即不科学,持该观点的不正是脑吗?客观科学彻底回避了这一点,因而客观性主张本身是脆弱的,科学家埃克斯和彭菲尔德到了晚年,为了捍卫自己的“客观业绩”,主张心身二元论。埃克斯认为灵魂是“超自然的创造”即神的造物,是“在受精到诞生之间的某个时间移植成个体”的。这是基督教神学式的解释。彭菲尔德则说“从脑来理解心绝对不可能”,成为不可知论者。
我们把事物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例如,通过向“脑”输入来考虑,作为思考对象的物不一定与对脑的全部知觉输入相关。在某种意义上,脑综合着所有的输入。因此,若从综合意识,即上位层来考虑,脑本身与自己必不能调和,表现为多种矛盾和悖论,
意识具有综合各模块的功能,通常我们没有注意到脑内各种模块的相互矛盾。本文中,请把模块理解为互不相同的单位功能。例如五种感知表示各不相同的感觉模块。与普通感觉相对照的模块可以看作运动。意识“综合模块间的矛盾”,细心的人可能知道,有时它还具有“欺骗”的功能。如世界上不存在“直线”,但我们常常“看见”直线。
第三种认识——输出输入装置
把脑当成输出输入装置时,输入是知觉,输出是骨骼肌肉的活动。知觉输入含有多个模块,输出则随意受到极大限制——骨骼肌肉的限制。当骨骼肌肉系统受到损害,比如患肌肉萎缩性偏瘫时,最终不能表达所有意思,即不能输出。我们的知觉系统也许会向脑传送大量的信息,因此一定存在着整理信息的许多结构。首先,情感基本上可以理解成信息的升华。皆知好恶对学习的影响强烈,可以认为在进化过程中,对脑这一输出入系统,情感深深地植入了基因。
猫一般对植物性食饵不感兴趣,说明动物也能限定信息。给有学习能力的计算机程序以与好恶相当的偏好,理应可以提高学习效率。由此,情感也能定义成内在的即意识地把握住的信息的升华。它当然也能作用于运动系统。我们干喜欢干的事情,不喜欢干的就不干。若没有这种偏好,就会出现典型的饿牛佯谬,即将饿牛置于两座长满枯草的山间,饿牛无所适从而坐以待毙。若预先给它向左或向右的倾向,就不成其为问题。实际上,左撇子和右撇子就与此有关。由此看来,情感是人脑区别于计算机的重要之点的说法并不成立,
情感主观上往往占压倒优势。确知它位于大脑边缘。猫对食饵的好恶也在大脑边缘。与情感对立的是理智,它大概是大脑新皮质的功能,科学利用的正是后者。然而,作为一个侧面,科学家当然地利用脑边缘区赋予工作以目的性。只是在撰写论文时,普遍故意完全排除了边缘区,认为这才叫科学态度,实在是个误解。
有人认为梦也是脑信息的升华,只是它具有与情感完全不同的意义。它被当作是对某种残留于记忆的信息的整理。包括记忆在内,个人的脑内有一个随每天的信息变化着的合一的体系,信息必以与该体系适合与否被筛选。梦起着筛选作用。
新皮质的功能
大脑新皮质具有各种功能,即存在着多个模块。新皮质最基本的结构由数千个神经元组成,用柱单位表示。它是一种构成皮质的柱状组织,直径为几分之一毫米,高度约为皮质厚度。人的大脑新皮质,可以描述成神经元的集合。这些基本单位显示皮质的重要功能。如,不同的知觉模块接受类似的处理。更普遍的看法是把新皮质的功能视为模拟。如语言,基本上以外界或脑内活动的模拟而得以成立,我们使用“树”一词时,就隐约有个树的形象存在,这是对外界树木的模拟。由模拟功能诞生了象征体系。语言是典型的象征体系,有特定规则的游戏、以货币为中心的经济、以法律为基础的官僚制度,所有这些都是象征体系。诗意也是模拟的结果。语言所表达的树木非实在的树木,但语言体系中它约定为表示树木。动物没有象征体系,它们最不理解的也是象征及其体系。
逻辑运算是新皮质的重要功能。运算能力在日常生活中具体表现为预测和控制 · 特别是在现代社会,预测和控制成为中心。我们先预定许多计划,从现在开始努力实现它。若某日某时与某人有约会,在同一时刻,就不能有其它约会,这意味着需要自我约束。关于约会地点,也需要预先知道其位置。即,预测在信息上成立,控制与社会管理同义。现代社会基本上靠这两种功能运营,发挥两种功能的则在大脑新皮质。
何为现实
脑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即确定现实为何。动物认识外界而采取适当的行动,也可以说是对现实的行动。无论后天学得的知识,还是进化而得的先天能力,外界都以某种模拟的方式存储于动物的大脑。脑小的动物比如昆虫对世界的认识是极其简单的,世界仅仅被看作理解和实施行为的激励物。动物的大脑从狭义上说是典型的输出输入装置,通过特定的输入激励,就会输出特定的行动。基因把这种反应固定下来,外界就被摄入基因的信息系统。基因还形成和改变着脑及行为,行为的变化往往使物种变化,因为物种的延续依赖于生殖“行为”。这也是极易分化出新种的基础。与此相反,我们人脑有很大的可塑性。这意味着必须“后天地”形成对现实的认识,即人脑事先“赋予”现实以“现实感”。该现实感是信息升华的最主要因素。现实感也往往附着于异常的对象上,精神科病室常常能见到这类例子,
现实感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较抽象,以脑内活动为对象,如真理、正义之类,英语中叫Reality,持这种现实感的人典型的是数学家。对他们而言,数学的世界是实在的。还有一种现实是英语所说的Actuality,是对较具体的东西所抱的现实感,即确信物体的实在性。一般地多相信这才是现实。哲学家称之为感受。我们严格地并不了解物自身,了解的仅仅是感受。其实,这两者的区别不是本质的,只是脑的现实感所归着的对象不同而已。
模块的分离
知觉模块中,显著对立的是眼与耳,即视觉与听觉。一般情况下,我们没有意识到两者的分离。视网膜以二维形象把握世界,内耳把频率混合成声音,半规官或前庭器官那样的平衡器则用来感受角速度。考虑这类差别,就会对视觉和听觉能在同一个脑中一起工作感到惊奇。
视觉和听觉共同的处理机构最重要的是现代语言。现代语言字音对应,表明来自眼的信息处理和来自耳的信息处理遵循共同的规则,我们称之为“语法听视觉间没有共同性的东西是绘画和音乐,若将二者描绘成一个椭圆,则它们之间有重叠的部分就是语言,不重叠的部分,规定视觉区为绘画,听觉区为音乐。把它作为立体考虑,从上看,左侧两个椭圆即视听觉重叠,而右侧则有视觉分离的倾向。这是左右脑的不同。右脑是音乐脑,空间认识能力强。
综合视听觉的分离首先要求人有对时空认识的先验性。因为视觉可以不考虑时间性,听觉却必须以此为前提。照相和绘画中,时间“静止"。它在某个瞬间,固定的哪一霎便永远保留下来,这是视觉的特征;听觉中,没有时间便没有音乐,没有运动。声音不能用XYZ轴规定,因为声音虽有方向,但无特定的空间位置。耳朵也不在乎空间,内耳完全没有空间位置信息。在大脑中,两者统一起来,就产生了时空观念。
最明确地表示视听觉分离的是海森堡测不准原理。即如果决定了基本粒子的空间位置,则不能确定其包含时间因素的动量,反之亦然。进入纯粹的听觉领域,就不能确定时间量,进入纯粹的视觉领域,就不能确定空间坐标,这是脑的性质。在此,认识的局限显露出来,恐怕也是测不准原理成立的部分原因。值得注意的是,海森堡自己在著作中用到了“两个真理”的说法。他表述为:一个“静态”真理和一个“动态”真理。例如,静态真理,相当于为了了解土地,以航空照相精密地拍摄下来的东西;动态真理则是安居此土时各种印象的集合。这里分明表现出海森堡对自身思维的偏好。人文科学中也有持类似观点者,那就是尼采。他在处女作《悲剧的诞生》中说,希腊悲剧是在阿波罗艺术和狄奥尼索斯艺术的对立和协调中发展的。阿波罗代表造形美术,而狄奥尼索斯代表音乐。
在视觉和听觉两大模块的交界区域内,存在着很多问题,关于脑的认识才刚刚开始。
[电子情报通信学会志(日),199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