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血管紧张素转换酶2(ACE2)受体蛋白被解析得多么淋漓尽致，无论蝙蝠携带冠状病毒完美飞行的奇特生理构造让多少研究者前赴后继，也无论针对新增病例与死亡人数的预测模型多么接近实际情况，那个最具戏剧张力，充满阴谋气息，笼罩政治疑云的问题始终未能得到解答……
新型冠状病毒（SARS-CoV-2）究竟起源于哪里？或许它永远不会有答案。当美国著名科普媒体Live Science询问数名业内专家时，便得到了如此答复。
自然起源论最靠谱
实验室设计说纯属胡说
目前流传的几种猜想为：
1.SARS-CoV-2是自然产生的，从直接宿主蝙蝠经由某间接宿主传给人类。
2.它是人类精心设计出来的，因意外被释放。
3.它是一种天然存在的病毒，但在被人类研究的过程中从生物实验室逸出。
专家们指出，所有这些猜测都需要透明全面的数据来验证，而基于目前的情况，可能性最大的那个猜想是新冠源起自然。对于第2种猜想——SARS-CoV-2是基因工程的产物，他们一致的答案就是此说法纯属阴谋论。
驳斥这个猜想最为激烈的要数斯克里普斯研究所的免疫学和微生物学专家克里斯蒂安·安德森（Kristian Andersen）及其同事们。
他们于3月17日在《自然-医学》杂志上发表文章称，通过对动物体内的SARS-CoV-2和其他冠状病毒的基因组序列分析，他们几乎可以肯定：
SARS-CoV-2的关键部分，也就是病毒用来与人体细胞外部ACE2受体结合的刺突蛋白，只能出现于自然界而非实验室产物。
密歇根大学医学院的微生物学专家亚当•劳林（Adam Lauring）引用了安德森等人的文章，并表示：“目前已有的数据告诉我们，人造论即阴谋论。”
劳林在接受Live Science采访时表示：“通过分析来自患者和各种动物的冠状病毒基因组序列，我们认为SARS-CoV-2更可能源自动物宿主，而在它传播给人之后，或许会发生一些突变。”
第3个猜想实际上是将矛头指向了武汉病毒研究所，很多西方媒体认为是中国的研究人员泄漏了病毒。这一指控当然遭到了武汉病毒研究所的严正驳斥。
病毒所专家袁志明在接受中国国际电视台采访时明确表示：病毒绝不可能从这里漏出。我们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和科研行为准则，我们对这一点充满信心，有些人出于政治目的发出的阴谋论是没有证据的。
波士顿大学国家新兴传染病实验室的副主任杰拉尔德·库什（Gerald Keusch）表示：
“病毒从直接宿主蝙蝠传播到了某种哺乳动物身上，然后进入人类群体——这是一种被更多人接受的猜想，尽管还没有足够的数据来支撑它。
而这种跨物种传播可能是在病毒进入活体动物市场前就已经发生了的，活体市场只不过是其大面积暴发的起点。
要找到那个跨物种传播首次发生的时间，目前来看还是很难的，因为没有确凿的数据可以帮助到我们。”
究竟是起源于自然的哪里呢？
又是以何种方式呢？
如果要探讨SARS-CoV-2的起源，我们会感觉思绪错杂：
华南海鲜市场是一开始被锁定为疫情发源地的地方，但《柳叶刀》（Lancet）杂志于2月15日发表的论文告诉我们某些最开始的病例与该市场无关。而意大利专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指出，意大利等国出现了更早的疑似病例。
病毒与在云南地区的某些中华菊头蝠种群中发现的冠状病毒关系密切，但蝙蝠如何从偏远云南到繁华武汉去进行跨物种传播？中间宿主的身份及其“送毒”旅程确实相当令人费解。
……
在所有纷乱思绪中，非常关键的一个问题——中间宿主到底是哪种动物？毫无疑问，蝙蝠与人类间需要一块跳板。很多人认为这块跳板是穿山甲，但目前还找不出确凿的证据。
争议中心的武汉病毒研究所
武汉病毒研究所的这个实验室是全球少数几个可以分析4级病原体的实验室之一
显然，有些人更愿意去探讨武汉病毒研究所泄漏新冠病毒的可能性。
2015年，武汉病毒研究所是中国第一个达到最高生物研究安全水平（BSL-4）的实验室，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开展针对世界上最危险病原体（如埃博拉病毒和马尔堡病毒）的研究。
根据美国疾控中心（CDC）的说法，研究SARS-CoV-2的实验室需要达到BSL-3以上的生物安全性；同时，这类实验室必须遵循严格的安全准则，包括空气过滤，废水废物排放前的处理，以及研究人员进入实验设施前的人身净化程序。
虽然具备顶尖的安全性，但操作致命病毒这个事实无法不引起很多人的担忧，因为只要出一次纰漏，全人类的生命安全就会受到威胁。
武汉病毒研究所就在新冠引发的恐慌中被推上风口浪尖，而在浪尖上担忧得最为热切的专家毫无疑问来自美国。
据报道，当SARS-CoV-2首次在中国出现时，美国的国家安全执行顾问马修·波廷格（Matthew Pottinger）便怀疑其与中国实验室有潜在的联系。这位无比关切中国的安全顾问于2020年1月中旬要求像C.I.A.这样的情报机构（尤其是这里头掌握了针对亚洲国家的丰富情报以及关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专业知识的情报精英们），对自己想法展开验证工作。不过可惜的是，他们最后空手而归。
云南洞穴，高危研究
武汉实验室的蝙蝠冠状病毒研究负责人石正丽曾于2017年11月30日在《公共科学图书馆-病原体》（PLOS Pathogens）杂志上发表了一项研究。在此研究中，探寻2003年SARS冠状病毒起源的石正丽等人追踪到了云南省某座偏远洞穴中的一个中华菊头蝠种群。
他们还指出，除了这些中华菊头蝠身上携带的SARS冠状病毒，在洞穴中发现的其他SARS样冠状病毒也能通过ACE2受体感染细胞，并且可以“在原代人呼吸道上皮细胞中高效复制”（SARS和SARS-CoV-2都借助ACE2受体侵入细胞）。
石正丽及其同事们表示，监测和研究SARS冠状病毒可以帮助我们预防其他类型冠状病毒大流行。
2015年，武汉病毒研究所与美国和瑞士的研究人员构建了一种类似于SARS的“嵌合病毒”，并将此研究成果发表于《自然-医学》（Nature Medicine）上。
这种嵌合病毒基于从中华菊头蝠体内发现的冠状病毒表面刺突蛋白SHC014以及SARS病毒的整体核酸序列，可以感染原代人呼吸道上皮细胞以及小鼠的肺细胞。此项研究的目的在于探究蝙蝠携带的冠状病毒感染人类的能力。
这项研究遭到了一些同行的反对。反对者认为这种研究的风险大于收益。巴斯德研究所的病毒学家西蒙·温恩-霍布森（Simon Wain-Hobson）表示：“要知道这种嵌合病毒被证明是可以在人细胞中良好生长的，如果它们逃出实验室，没人能预测其发展轨迹。”
武汉病毒研究所倒是确实研究过一种与SARS-CoV-2的关系很近的蝙蝠冠状病毒——RaTG13，不过它俩的关系还没近到同穿一条裤子的地步。来自悉尼大学的爱德华·霍姆斯（Edward Holmes）说道：“SARS-CoV-2和RaTG13之间的基因组序列差异，要进化50年（至少20年）才有可能一致。”
但是，武汉病毒研究所找不到
和SARS-CoV-2一样的病毒
此前已经提到，不少人倾向于讨论实验室泄漏的可能性（猜想3）。因为新冠病毒在理论上确实可以从自然界被人带进实验室，然后又从实验室“逃了”出来。
华盛顿大学的实验室助理教授亚历克斯·格雷宁格（Alex Greninger）博士就此发表观点：“这个问题不能仅凭对基因组的分析来回答，因为核酸序列不会告诉你病毒是从哪里进入人类群体的。因此，了解实验室的研究内容对回答此问题非常重要。”
这个思路也是很多人质疑武汉病毒研究所的原因，因为那里的P4实验室中运转着很多研究冠状病毒的设备。
不过劳林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他认为：
根据此前发表在《自然-医学》上的论文，SARS-CoV-2与武汉实验室研究的那些冠状病毒相比，在特定基因上存在某些关键差异，这意味着实验室大概率就没它，又谈何病毒从那里头逃出来呢？
石正丽团队曾于2019年12月30日晚上对感染者体内的SARS-CoV-2基因组进行测序，并将结果与此前的实验记录进行了比对。她还曾试图寻找过往病毒实验中可能存在的操作不当情况。
最终，他们确定实验室里没有可以匹配上SARS-CoV-2基因组的病毒。她告诉《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说：“这结果让我松了口气，我当时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
2月初，石正丽发了一条朋友圈：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是大自然给人类不文明生活习惯的惩罚，我石正丽用我的生命担保，与实验室没有关系……
当然，还存在一些其他的猜测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没有证据表明人类故意设计或操纵了病毒，但有澳大利亚弗林德斯大学的学者提出了另一种思路，即“实验室的研究提升了病毒感染人类的能力。”
蝙蝠的冠状病毒可以在具备人类细胞（表面有ACE2受体）的培养皿中被培养出来；而随着时间推移，该病毒将获得适应性，变得能够有效结合这些受体。
弗林德斯大学医学与公共卫生学院的尼古拉·彼得罗夫斯基（Nikolai Petrovsky）表示，在此过程中，该病毒会随机产生一些基因突变，不过这些突变不会带来什么显著影响。
彼得罗夫斯基在一份声明中说道：“最后我们得到了这样一种病毒——它们具有对人类的高度毒性，但特殊的培养又令其区别于原始的蝙蝠病毒，而那些随机产生的突变虽然不是人类直接操纵病毒得来的结果，但确实在客观上表明人类的干预可以影响到病毒的基因。”
他接着表示，如果病毒真的是从实验室泄漏的，其方式可能是跟随着工作人员扩散至人群，也可能是因为对实验废物的不当处理，还可能是经由流浪猫等易感媒介跨越至人类。
当然，这是需要全球研究病毒的实验室警醒的（至少武汉病毒研究所已经排查过SARS-CoV-2与实验室已有病毒的序列比对）。
如前文中的专家所说，关于新冠如何起源的谜题可能永远都无法被解开，但无论它是自然界向人类的溢出，是来自实验室的意外释放，还是阴谋论者所意淫的人为设计，与我们做好眼下的防控措施相比，答案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本文作者 吉安娜•布瑞恩（Jeanna Bryner ）Live Science主编-
资料来源：
Wuhanlab says there's no way coronavirus originated there. Here's the scien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