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学术造假时,我们常谈论伪造、剽窃以及论文工厂,但一般不会想到“审稿造假”。实际上,同行评审也存在学术不端。

鉴于近些年此类问题越发普遍,有专家建议:全面提升同行评审的质量,需要解决系统性问题,例如审稿人短缺的现状,全行业对发论文这件事的狂热,以及开放获取期刊出版商“收钱多、审稿快”的商业模式。

640

曾发生多例震惊同行的“我审我自己稿”事件——投稿者利用系统漏洞,诱骗编辑将自己的待审阅文章发送至由自己或自己同事实际操控的邮箱中。

上述事件主要发生于十多年前,现在很难有类似空子可钻了。但没了这类空子,会出现其他新空子。同行评审的空子越大,撤稿论文的数量越多。

《科学》杂志团队基于撤稿观察(Retraction Watch)数据库的信息得出结论:由于同行评审受损,学术界2021年的撤稿量飙升至2620份,达到2020年(898份)的近3倍。

哪些问题损害了同行评审工作?

根据《科学计量学》(Scientometrics)杂志的最新文章,某些审稿人会在工作中弄虚作假甚至以权谋私,而且此风气似有蔓延之势,蚕食着科学文献的公信力和权威性。文章作者玛利亚 · 安赫莱斯 · 奥维耶多-加西亚(Maria ángeles Oviedo-García)是西班牙塞维利亚大学的研究员,主要研究市场营销和旅游。她在观察与论文一起见刊的同行评审意见时发现,很多意见的措辞显得含糊、雷同,例如“在摘要中,作者应添加更多科学发现”,或是“在摘要和引言部分讨论该工作的新颖性和明确的应用”。

最后,奥维耶多-加西亚确定了——2021年以后,见于37家期刊、属于多个学科领域的总计263份可疑评论,其中有一名审稿人竟在56篇评审意见中使用了重复的表达。

奥维耶多-加西亚与多位研究学术诚信的专家都怀疑,这些可疑的审稿人使用了模板快速撰写评审意见,然后他们就可以将审稿经历写入自己简历,提升职业履历。还有些审稿人更过分,竟然要求作者引用他们的论文(部分作者照做了)。

奥维耶多-加西亚分析的绝大多数评审意见都载于MDPI的期刊。MDPI是目前论文产量第五高的出版商,也是全球最大的开放获取期刊出版商,出版400多种同行评审期刊。它的创始人是林树坤,总部位于瑞士,至于它的风评……

著名图书馆学家杰弗里 · 比尔(Jeffrey Beall)表示:要不你来看看我列出的“掠夺性开放获取出版公司名单”……

与其他开放获取期刊出版商一样,MDPI向投稿者收取不菲的版面费并承诺迅速发文;此外,它也为审稿人提供未来的版面费抵免,这实际上鼓励着审稿人快写多评。

另一方面,MDPI家的期刊有个特色:很多论文旁附有审稿人的评论。(如果审稿人同意,还会公开其姓名。)也正因如此,奥维耶多-加西亚得以大量观察同行评审。

面对观察者们的质疑,MDPI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他们已开始相关调查。首要目标是奥维耶多-加西亚于今年1月的一篇博文里首次提到的84篇论文。截至目前,出版商发现32篇论文需要重新审查,37篇符合规范。MDPI还表示,他们联系了评审这些论文的10位审稿人及其所在机构,“直接传达我们的担忧……未来与这些审稿人的任何合作都将受到密切监督”。

前文提到的那位在56份意见中使用重复表达的审稿人,是来自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的机械工程师穆斯塔法 · 马哈茂德 · 尤斯里 · 扎格鲁尔(Moustafa Mahmoud Yousry Zaghloul)。他不认为自己的评论缺乏实质性内容。他通过电子邮件中告诉《科学》杂志团队:“我提出的任何建议都基于此种信念,即它们与作者的研究相关且有价值。”扎格鲁尔指出,MDPI方面要求他遵循结构化的格式,从而让评论更具条理性、一致性,因此“部分评论中可能会出现所谓标准化的表述”,但“这并不意味着审稿工作不投入不细致”。目前MDPI尚未撤回扎格鲁尔审阅的论文。

奥维耶多-加西亚并非第一个瞄准审稿人的学术“真”探。2022年,数据科学家亚当 · 戴(Adam Day)撰文指出,知名的独立学术出版公司Sage Publishing出版的67000篇论文中,约有1%的论文评审意见包含重复段落。(他以Sage员工的身份开展此项研究。)戴将重复文本作为可能存在虚假同行评审的信号,并表示可能有更多存在问题的评审意见未被发现。

开放档案库HAL(全称Hyper Articles en Ligne,允许作者在其中存放来自所有学术领域的文献)在2023年收录了一份关于MDPI论文的研究结果:论文评审意见出现重复段落的频率为0.1%。该研究作者之一、法国图卢兹第三大学信息科学家纪尧姆 · 卡巴纳克(Guillaume Cabanac)表示:在科学领域,这种现象的发生率应该为0%,0.1%是令人不放心的数字,就像每天有一架飞机坠毁那样不可接受。

MDPI表示,他们自2022年以来就已加强措施以检测弄虚作假的同行评审,具体内容包括通过软件标记审稿人写评论所用的模板,以及他们建议作者引用自己论文的情况。出版商声称,2023年,他们拒绝了30000份评审意见,“原因是质量欠佳和/或不符合MDPI的审稿人指南”。

英国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社会人类学家克尔斯滕 · 贝尔(Kirsten Bell)表示,对虚假同行评审的担忧应该认真对待,但也要客观看待。许多作者抱怨:不少所谓合格的意见是敷衍甚至离题的;更离谱的情况则是,有作者怀疑审稿人是否真读了文章……劣质的同行评审与虚假的同行评审,哪一个更龌龊?

2022年,贝尔与同事于《科学技术与人类价值》(Science, Technology, & Human Values,Sage旗下的期刊)撰文指出:全面提升同行评审的质量,需要解决系统性问题,例如审稿人短缺的现状,全行业对发论文这件事的狂热,以及开放获取期刊出版商“收钱多、审稿快”的商业模式。

资料来源:

Suspicious phrases in peer reviews point to referees gaming the system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