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应该没有比人类大脑更复杂微妙的生物构造了，而更微妙之处在于，人脑的复杂性可能源于妊娠期胎盘释放的激素激增。对于个体，胎儿在子宫内与这些激素的接触水平可能左右其大脑的生长发育；从群体层面看，人类构建并维持庞大社会所催生的进化动力，或许正是通过胎盘性激素这一生物学上的关键因子，塑造了人类无与伦比的神经网络。

科学家提出过诸多理论以求解释人类大脑的进化之谜。其中颇具代表性的“社会脑假说”认为：

庞大脑容量的形成旨在处理复杂社会关系。对于身处大规模群体中的社会性动物而言，应对社交需求、把握互动尺度、驾驭群体动态等等，都要求个体具备特定程度的认知能力，因此这类物种自然而然发展出更大脑容量。像海豚、大象等高度社会化的动物也具有相对较大的脑容量。

不过此种关联背后的生物学机制始终未被阐明。

2025年6月，剑桥大学学者亚历克斯 · 索姆帕尼迪斯(Alex Tsompanidis)与同事于《进化人类学》(Evolutionary Anthropology)杂志撰写综述文章《人类大脑进化的胎盘类固醇假说》(The Placental Steroid Hypothesis of Human Brain Evolution)，将胎盘性激素视作现代人类大脑演化的生物学关键。

文章指出，妊娠期间，临时器官胎盘作为胎儿与母体之间的“生命媒介”，其分泌的包括雌激素、雄激素等在内的多种激素对胎儿发育至关重要，这些激素的波动变化可预测语言发展和社交发展等方面能力。

索姆帕尼迪斯等人援引2022年一份研究发现：若针对处于关键发育期的脑类器官，即由人类干细胞培育得到的简化微型大脑，施以睾酮等雄激素，会增加大脑皮层的细胞数量，而皮层是关乎记忆、学习和思维的重要脑区。其他脑类器官研究表明，雌激素对神经元间连接的建立与稳定起关键作用。

另有部分证据提示，人类在妊娠期接触到上述性激素的水平高于非人灵长类动物。例如，孕期的大猩猩和黑猩猩尿液内的雌激素含量仅为人类的1/4~1/5；再如，相比猕猴，人类的胎盘里产生芳香化酶(一种将雄激素转化为雌激素的酶)的基因活性更高。

这样的激素激增现象似乎可以回答——“人类为何能形成如此庞大的社会群体”。

一些演化生物学家认为，人类构建的广泛社会网络，源于“两性差异较其他灵长类物种更为细腻微妙”。用索姆帕尼迪斯的话说：对比尼安德特人，现代人类的男女体型差异更加不明显，这种两性趋同现象很可能源于子宫内更高的雌激素水平。

“高水平雌激素不仅弱化雄性特征，还更有可能让个体发展出一个互联互通的大脑网络。推动雌激素水平提升的选择压力，促进人类的社会化与彼此和谐共处的进化动力。实际上，这正是造就人类大脑规模庞大、神经网络发达的关键力量。”

当然，也有研究者就此发表不同观点。演化心理学家戴维 · 吉里(David Geary)表示：“我认同胎盘基因对人类大脑发育乃至其演化过程的影响，但我也认为文章作者们低估了雄性竞争之于大脑与认知演化的意义。”

在吉里看来，对于人类男性，当他们处于同一社会群体内时，彼此合作而非攻击的倾向显著大于身处相似环境的非人灵长类，这一事实毋庸置疑，但它可能是群体间冲突演变形成的结果。毕竟，在关乎生死的对抗中，更强大的协调配合、团队合作能力会带来足以决定基因存续的优势。

目前学界对灵长类动物胎盘差异的认知仍然有限。许多非人灵长类动物，诸如黑猩猩，会于分娩后吃掉胎盘，这更是增加了研究难度。

探究人类大脑进化的驱动因素不仅是一项学术追求，更有望为理解神经多样性提供启示。如索姆帕尼迪斯所言：“并非所有人都擅长社交或具备出色语言能力，这完全没问题，也丝毫不妨碍他们‘做人’。理解大脑的演化过程，有助于我们洞察某些认知特征是否伴随着进化权衡。”

资料来源：

Our big brains may have evolved because of placental sex hormo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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