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对阅读不能症的研究为认知机理提供了某些线索。本文介绍这方面的一些研究情况。

用书写形式表达语言的能力是人类得天独厚的技艺。虽然书写和讲话互有关联,但两者间存在重大的差异。口头语言对所有人类社会都是共同的,它可能是人类进化的光辉产物。作为基本生物学现象的口语受脑内高度限定的中枢所控制。相形之下,书写语言在人类历史中则相对为极其近期的进展。

阅读和书写是文化修养,而不是生物现象。但只有凭借生物学基础,读和写才能得以产生和发展。人们先天的语言功能有助于其从孩提时代理解伴声音表达的意思。人们具有高度发展的视觉系统,它能分析复杂的视像形式。人的学习和记忆的巨大能力可轻而易举地帮助其理解伴视像形式表达的语言元素:声音和意思。阅读并非独立性的技巧,而是多项先前发展技艺的综合。它涉及到视觉、听觉、语言和记忆等心理学机理。然而目前研究的挑战是阐明这些因素是如何综合在一起发挥作用的。

探索阅读功能缺陷,科学才能揭示阅读的奥秘。在以往20年内,研究对象集中于阅读困难的个体。阅读不能常用于指在学习阅读方面有障碍的儿童。对发育中阅读不能的研究有助于反映儿童逐步成为老练的读者所必须克服的障碍。近期的技术使心理学者能更精确地定义后天阅读不能的本质。这些研究解开了有的人何以低效地对待书写技巧的机理。

对阅读研究的历史始于19世纪,当时神经学家注意到导致讲话和语言理解疾患的左侧大脑半球的损害能影响阅读功能。由于不可能将阅读问题与半侧半球损伤的精确定位联系起来,研究阅读的脑内机理很快陷入了倕局。事实上,阅读功能的神经环路极为弥散,目前的方法是难以正确定出环路部位的。这就需用另一种途径来了解阅读的建立。

认识心理学提供了此类途径。在日常活动中,人总是经感觉汲取新信息,改建和重新评估自身的记忆库。据认知学说、人通过互相联系的成分系统来完成这任务。每一成分代表了来自系统以外其它成分信息的处理。

阅读是可从这些角度阐述的人类技艺之一。阅读需要一系列的步骤。从书本上语词信息输入起始,到理解这一语词、进而读出词音为止。我们知道该操作一定涉及到有关视觉、声音和词义的成分。但是仅当研究人员观察阅读障碍对象之时,人们才清楚地认识到每一操作步骤中的正确反应。

以此法研究阅读的先驱是约翰 · 马歇尔(John Marshall)和弗雷达 · 纽康(Freda Newcombe)。他们首先认识到后天性阅读不能并非独立的症患,而可表现为不同的形式。从⑹年代中期始,他们检查了一系列的病人,将病人的阅读障碍以独特的形式区分归类。1973年,他们的论文首次描述了以一系列不同成分构成的阅读活动。在解释病人的症患中,他们提出这些人阅读活动中有一或数项成分发生故障,而其它操作成分却是正常完整的。阅读不能的本质取决于何项成分受阻。也许,在他们早期研究的病例中给人以深刻印象的是名叫盖拉德(Gerald)的患者。

脑部外伤的患者

盖拉德是名年轻的英国军人,喜欢阅读西部文学。二次大战中,他曾从卡车上摔下,不慎枪弹击中自己的脑袋。伤后脑组织的恢复速度很快,右侧半球损伤使他丧失部分机能,但他的记忆完整、讲话基本正常。最大的机能丧失是阅读不能。以前非常吸引他的美国四部的传奇小说对盖拉德来说,将其栩栩如生的情节封闭在小说的封皮之内。伤后20年马歇尔和健康检查了他的阅读能力,逐步发现这种症患中的固定形式。

盖拉德在测试中对具体的名词,如“房子”、“椅子”能相对多地读出,但读对率也仅为半数。对于“如果”、“但是”、“去”、“向”、“比较”等功能词,他几乎百分之一百无能力。在几年的测试中的上百个功能词中,盖拉德仅仅读对过两个。对于动词、形容词和抽象名词,他的读错率达85%。使马歇尔尤感兴趣的是其中读错的实质。这些读错的词反映了盖拉德并非作漫无目的的乱猜,而往往带有一些与盖拉德试图读准的词的相关联系。当我们让他认读‘sick’(有病的)时,他会念成‘ill’(病)。如给他看‘bush’(灌木)时,他却读出‘tree’(乔木)。“这种具有类似词义的语词取代——‘语义错误’提示我们页面上的词能离奇地与词义相联系,但无法将词与正确的阅读挂钩”。与正确阅读相比,在盖拉德的阅读系统中,所有与语词和字母的特定发音相关的成分存在缺陷,代表词义理解的成分难以与词相匹配,无法诱发具体的联想。

诸如盖拉德的会犯许多语义错误的患者阅读具体名词的能力优于抽象名词。他们一般对一组字母的特定发音有困难。由于他们的错误与基本的词义相关,所以称其为“内在”阅读不能。而对于语词外形无法辨识的错误,这类患者的病名为“表面”阅读不能。他们只能根据发音这种迂回途径,从组成语词的独立字母以及特定意思方面认知语词。

约翰(John)是一名表面阅读不能患者。他也是在二次大战中头部负伤。与盖拉德相仿,在伤后25年他的记忆力和智力正常。阅读却有问题。他的情况要比盖拉德要乐观,测试中他能读出半数语词。他阅读中的错误不在于语义,而通常起因于他以刻板的规则将字母转为读音。英语是一种复杂的语言,因为一个字母或一组字母的读音往往取决于其构成的词。(这就像“through”、“though”、“bough”和“enough”的读音那样不一致。)约翰能认读许多规则的词,但不规则词就会出现麻烦。比如他会将“broad”(宽的)读为“brode”。心理学家从此触发灵感,发现约翰对词的理解依靠他阅读的方式。他那最突出的错误是将“Listen”(听)一词中的“t”错误地拼读出来,然后认定该词义为“著名的拳击家”——Listen。(拳击家名为Sonny Listen)。

通过细致地大量记录病人阅读错误的类型,心理学家已能建立对正常阅读所必需的成分组合(见图)。

9.2

在他们的研究之后,又有人预测因 - 或数项成分障碍导致的其它类型阅读不能。比如,预测假如字母与相应发音的配对成分有缺陷时会出现何种阅读错误。在阅读熟悉的语词时可能没有问题,因为“词的认知”成分会发挥作用。但不熟悉的词却会导致麻烦。卡拉林 · 巴特森(Karalyn Patterson)发现了这种类型的阅读错误。该发现需要一定的洞察力,因为那病人的主要问题体现在拼读出诸如“vib”或“dake”等不存在的语词方面。除了心理学实验室外,人们一般不会遇到拼读并不存在的语词的需要。然而、我们遇到生词的机会往往超出自身的评估。以例示之,街道名字以及新产品名称均可为我们早先未见面的语词,但我们往往可据所知的读音规则或相似类推方法读出该词。但这些技巧对巴特森发现的“音位”阅读不能来说是缺乏的。

当巴特森发现了预测中的这种完全相同于预言中形式的阅读不良时,心理学家大为振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理论正确地反映了客观实在。现实中这种发现是罕见的事件。因为脑损伤的病人往往伴有如讲话、记忆等其它中枢的问题,这会搅混研究的实质。鉴于此因,“内在”、“表面”、以及“音位”阅读不能和其它种阅读障碍的标准分类比其理论作用要小。在该方面研究的早期,不同阅读错误类型病人间的相同点使这种“分类学”技术富有感召力。作为多成分构成的系统操作的阅读功能设想仅是通过研究各组病人共同错误类型而演化发展的。但如今由于我们拥有阅读操作系统的完整设想,用不确切的分类法分别病人已不再有价值了。如今研究的焦点着重于个体。通过从系统成分的缺损和完整性角度分析个体的错误,心理学家能确认病人主要症患的部位。于此就可为每一个体实施适宜得体的相应临床治疗方法。

马克斯 · 柯塞特(Max Coltheart)已开始设计研究方案,测试此类疗法的效果。他的目的是修复病人丧失的有关词或发音的功能。对约翰这样的病人,他们主要依赖字母发音规则,不能从整体角度认知语词,马克斯就试图教导病人重新建立其缺乏的技巧。他采纳了给病人出示词与图配对的卡片(比如在“快艇”一词边上配有一艘乘风破浪的小艇图)的方法,让病人观察并默记。病人只需记住与图相匹配的以“y”字母开头的词。(译注:快艇yacht的开头字母为y。)如果该疗法可行,病人最终能认知舍去图解的语词。

如何将这些洞悉用于发音中阅读不能呢?教育工作者还怀疑是否真正存在此类疾患。对一些未引起注意的儿童阅读不能,家长会以孩子的惰性作理由,以儿童的注意力不集中来解释存在的缺陷。还有人认为用医学术语“不能症”只是起排斥了儿童的作用,而忽视了阅读中低能的情感或动机等原因的可能因素。但是如今研究认知、发育的心理学者相信,有些智力不亚于中等水平的儿童具有特殊的阅读不能,尽管他们的视觉、听觉均为正常、家庭环境优良、而且也并非长期离校在外。研究人员采用了对后天性阅读不能的学生进行观察的方法,研究他们阅读错误和正确的类型,开始了解到学习阅读的过程,并预测可能会发生困难的步骤。

在学习阅读的最初时期,该时期延续一年左右,儿童学习中通过认字的形式而掌握的词不多。如果在故事书中见到生词,他们就凭借故事情节来猜测该词。常常所猜的词与书中表达的词完全不一样,比如以“火箭”(rocket)代替“飞船”(spaceship)。日渐月移,他们的猜字日益正确。最初他们以起头的字母作为提示,后来还会借鉴词尾和词中的字母。到阅读学习的第二阶段,儿童学会了特殊的字母或字母组具有特殊的发音,于此开始能认读生词。这大大增加了词汇量,并使阅读更为有效。但是如果不规则拼读的生词,他们则会犯错误。在阅读学习的最后阶段,通常在儿童10岁左右,他们学会用排除方法来识字的法则。他们能从整体角度认知熟悉的词,从比早先阅读时更老练的视觉分析为基础,并具有了从发音角度分析词的概念,如遇到生词,他们能通过与自己熟悉的词进行字母间或相似类推的比较来鉴别。

犹他 · 弗雷思(Uta Frith)认为当儿童在阅读学习演化阶段中出现中滞,就出现各种阅读不能。她和其同事发现半数以上阅读不能儿童却陷于第一阶段终末的状态中。这些儿童对熟悉的词的识别正确、认读完整,但对生词或臆造的词却无法拼读,因为他们尚未明了字母与发音间的关联。有的儿童虽能成功地跨过这一学习阶段的屏障,但在下一阶段中却停滞不前。这些儿童过分死板地刻守字母读音规则,因而不规则词常常使他们出现过失。有的阅读不能儿童则受阻于某两阶段的交接期。这种发育中阅读不能解释与其它较流行的学说间的关键差异是该解释并不试图将阅读问题视为由独立的因素导致的独立的疾患。由于注意到许多种不同的后天性阅读不能、发育研究心理学家目前提出至少存在多种发育性功能障碍。这种观点对发育阅读不能提供了有关不同类型治疗的强烈指征。

发育和后天性阅读不能的问题是否相同?一些以研究后天性阅读不能起步的学者亦已将注意力转向发育中阅读不能。两年前,斯特安德鲁斯大学的鲁诺 · 琼斯通(Rhona Johnston)描述了第一个被研究的发育中阅读不能的姑娘,这个18岁的凯瑟(Cathy)6岁开始学字。她对词的读音极不敏感,她不明白“Muffet”和音节的差别;她那阅读不能错误与盖拉德所犯的后天性“内在”阅读不能相仿,她也具有将“chair”(椅子)念成“table”(桌子)的语义问题。

尽管后天性与发育中阅读不能的错误间有相同性,但两种问题需迥然不同的对待。因为前者是丧失了以往曾具备的阅读技巧的成人,而后者则是尚未完全掌握阅读技巧的儿童。比如,后天性阅读不能一般伴有讲话或运动方面脑损伤的体征,而发育中阅读不能者器官正常、健康而且智力正常。他们间共同的因素是阅读系统的某些成分的障碍,尽管其中的机理尚不完全明了。后天性阅读不能的成人不能重新恢复阅读能力,而对于儿童则可通过适当的治疗大大提高阅读系统中受阻成分的效益。

可以肯定,发育中阅读不能与正常人的脑子方面存有差别。但这种个体差别尚待探索。认知心理学家对发育中阅读不能提供了积极的研究方法。通过从阅读系统成分中剖析问题,人们将能确定系统中的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去除症结。

[New Scientist,1985年107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