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
你以前已经读过这个故事。我不是从约瑟夫 · 坎贝尔(Joseph Campbell)的普遍原型角度说这话——不,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个人在以前已经读过这个特定的故事。
你大概想要我从头开始说起,但时间循环的麻烦在于,它们没有开头这回事——也没有结尾,那是更严重的问题。
所以,咱们就此打住吧。拜托了,请停止阅读,径直走开。
径直走开。
拜托。
看样子你仍然在这儿——也许你是再次回来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无关紧要,因为时间循环的另一个特征是,它们是弹性的,能够回弹——一个人能够偏离时间循环,甚至是大幅偏离,而时间循环有办法迅速弹回来,恢复原样。我不期待你脱离时间循环,但重要的一点是你要想到你有过机会,要意识到此举徒劳无用,这要靠你自己琢磨明白。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时间循环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但我可以开个头,告诉你我是如何获知我处在时间循环中的。
我收到一封信——一封实实在在、邮寄过来的纸信,是我的一个研究生院同班同学寄来的,我和她一度是非常好的朋友,但随着岁月推移而失去联络。她仍然在从事物理学研究,并且深入参与了近期的一些量子网络研究——我就了解这么多情况。
那封信的开头写道:“我很抱歉。你以前已经读过这封信了。”
你认为我是从哪儿获得这个想法的?
她在信中描述了她带头做的大规模分布纠缠实验,分布纠缠是量子力学的一个具体呈现,就像以某种方式准备两枚硬币,假如它们被抛入空中,落下来时会呈现相同的结果,要么是一起正面朝上,要么是一起背面朝上,就算两枚硬币在地球相对的两端也结果一样。实验本身是复杂得异乎寻常,但结果能归结为通过数百万次实验累积的统计相关性。她的团队观察到,统计数据表现得就像实验结果在实验进行之前已经决定好了一样。就好像抛一枚硬币——所有证据都显示,这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硬币——却始终都是正面朝上,犹如汤姆 · 斯托帕德(Tom Stoppard)的那部戏剧《君臣人子小命呜呼》(Rosenbergcrantz and Guildenstein Are Read)中的情节。
自然而然地,他们推断实验有缺陷,但是当他们尝试追查差错的源头时,他们开始从全球各地的一些做类似实验的竞争对手(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同行;在前沿科学领域,同行与对手往往是一回事)那儿听说,他们观察到类似的、让人难以置信的结果。
那封信强调,这些实验并非没有前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个领域已经被研究了数十载,此前的实验——包括团队自身的实验——产生的结果正是理论预测的那样。是世界的某些方面有所变化,而研究者们观察到这个变化的影响。
我的这位老同学在信里声称,在对可能的各种解释进行详尽彻底的分析后,最貌似可信的解释是我们的世界已经不知怎么地被困在一个时间循环里,于是正常的因果流动受到扰乱。循环内的每个点既是所有其他点的因,也是所有其他点的果,“未来”像“过往”一样都已确定。
假如那就是全部情况,假如真的逃不出时间循环,那么她写来那封信,或者我写下这则故事就不会有任何意义——当然,在一个完全预先确定的世界里,我们也无法避免写下这些文字——但数据表明,时间循环不是从每一个角落同时开始的。世界各地得出的测量结果显示,进入时间循环的时间点的差距有数周之多,它也不是像湖面上的涟漪那样,以相同的速度朝着所有方向扩张。它的传播方式像传染,有些较为孤立隔绝的区域到最后才受到影响。那意味着,时间循环有可能尚未俘获整个世界,存在着保留原先现实的孤立地区,因果关系在那些地方依然有效——在边界上,我们的往昔现实有可能重振声势,遏制时间循环的扩张。这仅仅是猜测,但看起来是我们从中解脱的最好机会。
这就是她给我写信并邮寄给我的原因。一封邮政信函比一封电子邮件更为可触、与世界的相互作用更为广泛,所以它有更多机会能接触到依然呈线性的现实。时间循环与它外面仍然残留的不管什么东西之间有条边界,我们刺激那儿的相互作用,从而提高切断循环的可能性,就像靠戳一只肥皂泡让它破灭。
假如你读到这则故事,你就和我一样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甚至可能是读这则故事把你诱入时间循环。我要求你做的事是,尽你所能把这则故事分享给其他人,越多越好,分享的方式越多越好,那样就可能找到通向边界的路径。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有没有成功,因为假如时间循环突然不存在,它内部的一切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应地,我们重获自由的一切也不会有受过禁锢的迹象。
直到那时为止,我们还停留在时间循环内,而你以前已经读过这个故事。
我很抱歉。
资料来源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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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伊戈尔·特珀(Igor Teper)是美国加州一家高科技公司的首席技术官,创作科幻小说是他的业余爱好。他的作品中译本包括《隐匿的数字》《爱丽丝的秋天》《活刑》,其中《隐匿的数字》曾被拍成一部15分钟长的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