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在外星球人类聚居地出生并长大的少年回到陌生的地球,告别那个他视为故乡的星球,他会如何适应新的环境呢?

15.1

萨米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这么苍翠繁茂的花园。屋顶的空间像是从视频里出来的,但更加让他惊愕的一点是,如果他想要的话,他能闻到碧绿树叶的气味,触摸到植物。旁边的餐桌上堆满食物,有许多是用周围种植的植物制成的。

这一切都难以置信,令他感觉想要呕吐。

他在极其遥远的拉蒂塔尔聚居地里度过他人生的十个年头,他在那儿主要靠银色包装的、基因工程改造的营养块维生。有些时候,聚居地温室的收成真的很好,或者来自地球的食物供给被空投下来,他们会改吃其他食物,但那些时刻比圣诞节更加特别。

妈妈走近。“你怎么样?”她问道,在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中,差点听不见妈妈的话。这儿肯定有30个人,全部都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这些狼吞虎咽的人统统都是陌生人,这点更加怪异。

萨米耸耸肩,吃不准该说什么才不会让自己显得忘恩负义。“你给我展示了这样美丽的屋顶花园,但……哇。”

“我父母是最早建起屋顶花园的人,但如今这类设计随处可见了。在干旱的年份里,便携式集水系统拯救了他们。”她微笑地说,而他坐直身,眨巴眼睛。“地球也有旱灾和饥荒,在某些地方,情况糟糕得……”

她凝望远方,凝望太空,甚至记不起那个地方的名字——萨米仍然认为那儿是他的家园,虽然他早已知道,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他们的聚居地是个失败的实验。投资方已经退出。穹顶上的密封件无法再撑过一个季节。妈妈在这儿早已有了一份新工作。他可以上学,交到新朋友,尝试新食物——他多么想要尝试各种食物!一切闻上去都很迷人,但在他流口水的时候,他的肠胃却在绞痛。

“这儿很好。”萨米说道,他试图装作一切都好,试图让自己举手投足间像个地球男孩。

她端详了他半晌,“有许多东西要理解,对吧?”

他再次耸肩,同时对抗突然冒出的眼泪。“只是,这儿不是……家园。”他最后吐出这句话,尽管他知道这句坦白会伤了妈妈的心。妈妈露出畏缩的模样。他本以为妈妈会厉声回嘴,说他们为了回到地球上牺牲了一切,这儿就是他们的家园,但是相反地,泪水也充盈在妈妈的眼眶里。

“这需要时间,”妈妈缓缓说道,“让一个地方变得不只是一个地方,让它变成一处家园。没人期望你立刻做出转变,甚至没人期望你在几周或几个月里做出转变。”

“但……但我想让这儿感觉像家园一样!”

妈妈笑着说:“那很好。那让这变得容易些,但这仍然需要时间。”她侧着头,听着旁边餐桌传来的刀叉碰击的响声。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不安却逗弄人胃口的肉香。“你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对吧?”

萨米苦恼地摇摇头,“对不起。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欢迎来到地球’派对,外婆很好,甚至给所有食物加上标签,好让我知道那是什么食物,但一切都古怪极了,还有某些东西,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吃。”

“我应该坐在更靠近你的地方,更多地向你解释。对不起。”

他用力地摇头。“我不需要一个保姆看着我!”

“需要一些帮助和需要一个a保姆是不一样的。你有许多东西要吸收理解。”

“不管怎样,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吃下任何食物,”萨米咕哝道,“这些气味让我感觉想要呕吐。”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肚子。

“咱们到这儿来。”妈妈把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和他一起步行穿过花园的一排排植物。喧闹的谈笑声渐渐远去。附近的一台顶喷式洒水设备打开,将水轻柔地喷洒到紫色和绿色的生菜上。稀薄的水雾喷到他的皮肤上,感觉好极了。“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他点点头。他没有怎么进入过聚居地的温室,但至少这儿的氛围有点熟悉。

妈妈伸手到口袋里,拿出一包营养块——不对,是两包营养块。

他惊讶得下巴快掉下来,“但我们不能——有好多其他食物——”

“我也什么都还没吃过。我早就思忖过我是否能吃下那些食物。我有好久好久没见过那么丰富的野餐盛宴,回想起来,还要从你出生前算起。”

“但你知道这些食物!你向我描述过那些食物。”

“仍然有许多东西要吸收,”妈妈轻声说道,“对于我俩都一样。”

“假如我们那么做,外婆难道不会生气吗?”

“她给所有食物加上标签,试图帮你,记得吗?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如果我俩都没准备好——她会理解的,其他人也会理解的。这是你在地球上的第一个家庭聚会,萨米。未来会有许多次家庭聚会。你日后会有时间去尝试那些食物。”她递给他一包营养块。

日后。是的。他在地球上拥有未来。他和妈妈一起倒数,像他们多年来那么做,倒数到零时,他们在同个时刻打开包装。萨米咧嘴笑道。这么多事已经改变,但有些事尚未改变。

“一切都会好起来。”妈妈说道,而萨米相信妈妈的话。

资料来源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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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贝丝·凯托(Beth Cato)居住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她是哈珀航行者出版社出版的蒸汽朋克奇幻系列小说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