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资金集中于少数顶尖大学，或能最大化科研产出，长期却可能牺牲更大的社会效益。
“地段，地段，还是地段”这句经典名言，其意义远不止于房地产领域。一项追踪研究人员全职业生涯论文发表情况的研究《科学发现发生在哪里：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机构和基础知识》（Where Discovery Happens： Research Institutions and Fundamental Knowledge in the Life-Sciences）显示，对于生命科学家来说，他们的科研产出有超过50%可以归因于他们所在的机构。该研究结果作为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的一份工作报告发表，引发了持续且活跃的辩论：如何分配有限的科研资金，以及是否应当实施政策防止拨款集中在少数几所著名大学？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家卡罗琳 · 斯坦（Carolyn Stein）表示：“很容易想象，如果你把某人带到一个科研更高产的地方，他也会变得更高产。”不过，观察到的这种效应规模仍然令人惊讶，她进一步强调：“运气与路径依赖在科学中的作用，也许比我一直以来认为的更大。”
这项研究集合了1945至2023年间约30万名美国生命科学家的科研成果数据。其中，波士顿地区的研究人员科研产出最高：他们每年在涵盖基础生命科学研究的15种期刊上发表的论文数量，是许多其他大都市地区研究人员的两到三倍。这些期刊包括《细胞》（Cell）、《自然》（Nature）和《科学》（Science）等。当研究人员从科研产出较低的机构转到科研平均产出更高的机构时，他们自身的产出也随之提高。研究团队未准确阐释导致科研产出提升的具体机构的特征。论文第一作者、哈佛大学经济学家阿米塔布 · 钱德拉（Amitabh Chandra）指出：“可能与资源、科研设施或研究生有关。”
2022年发表于《科学进展》（Science Advances）的一篇论文也支持了这一点：美国顶尖大学的教师，如果工作领域以合作与共同署名为常态，那么他们的科研产出更高，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领导的实验室规模更大。
在美国总统唐纳德 · 特朗普（Donald Trump）上台、停止向哈佛大学拨款之前，钱德拉与哈佛大学同事许康妮（Connie Xu，音译）就开始了这项研究。研究结果表明，如果资金不能恢复，将造成巨大的科研损失。研究分析发现，哈佛大学发表的顶级生命科学论文占全球产出的3.6%，是全世界单一机构中最多的。“当我们切断这些大型产出者的资金……其影响是巨大的。”
撇开近期的政治发展，这将涉及一场长达数十年的政策讨论：如何分配美国联邦科研经费。资助者是否应当追求最大化产出——这将导致经费集中于相对少数精英机构——还是应当更广泛地分散资金以更好地服务公共利益？
这项新研究清楚地表明了偏向精英的好处：“如果资助者在两个科研产出水平相同的科学家之间做选择，其中一人在科研平均产出是另一人两倍的机构工作，”钱德拉和许康妮指出，“资助者通过优先考虑资助在科研更高产机构的科学家，可以获得超过50%的额外研究成果。”
但钱德拉也承认，基于科研产出以外的优先事项来做决策同样“合理”，比如缩小资金差距。他希望研究中的数据能为这场辩论提供可靠的数字支撑。“我们论文的观点并不是说你不应该把资金分散开来，而是你应该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另有一些学者指出，反对继续向高产机构倾斜资源的理由已十分明确。“这些机构之所以能让教师更高产……是因为他们在很多很多年里获得了大量的科研支持。”佛蒙特大学负责研究与经济发展的副校长柯克 · 多姆布劳斯基（Kirk Dombrowski）指出。他同时担任非营利组织EPSCoR/IDeA基金会理事会主席，该组织致力于资助科研经费不足的州。因此，把资源过度地分配和倾斜给这些机构，“更反映出历史上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正是导致当前差距的原因”。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试图解决对精英大学研究人员在评审过程中因声望而获益的担忧。2025年1月，该机构修改了科研资助评审程序，试图降低对研究人员专业背景和机构资源重要性的强调。评审员仍可记录这些方面的潜在担忧，但不再给出数值评分。宾夕法尼亚大学心脏病学家夏琳 · 戴（Sharlene Day）曾任NIH某评审组主席，她指出：“你应该基于眼前的科研项目质量来做判断。”
NIH和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还长期运行EPSCoR/IDeA的项目，将部分预算留给那些在传统资金渠道中获得最少资助的州开展科研项目。随着大规模资金削减正在迫近，一些人开始担心这些项目的未来。在参议院关于新财年预算的听证会上，NIH院长贾扬塔 · 巴塔查里亚（Jayanta Bhattacharya）表达了支持。“让NIH的投资在地理上分散是绝对至关重要的。”
南卡罗来纳大学免疫学家、前行政人员普拉卡什 · 纳加卡蒂（Prakash Nagarkatti）指出，通常情况下，仅27个州就占据了大约94%的NIH预算。但有证据表明，当资金流向其他资金不足的州时，他们的科研确实很有成效，能够发表高质量的论文。在资金不足的州，科研群体在每百万美元联邦科研资助下发表的研究文章数量和获得的引用次数，比那些获得更多联邦支持的州更高。
不过，纳加卡蒂进一步强调，无论受资助者的产出如何，资金分散都是合理的。追加投入的资金可以用于聘用和培养博士研究生，这既能壮大本地科研人员储备，又能催生可以解决区域实际问题的科研成果。“归根结底，每个州都应受益，而非仅仅少数几个州。”
资料来源 Sc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