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博士 Г. A. 多布罗霍托娃和H. H. 布拉金娜观察和医治了不少大脑病灶性损伤的病人。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大量文献资料总结成了她们提出新颖科学概念的基础。这些概念的明显特征在于,除了空间因素和时间因素之外,还要引入人的功能的不对称性。换句话说,就是在不同的时间阶段,我们用不同的半球进行控制:过去用右半球控制,将来则用左半球控制。心理的空间 - 时间机制是大脑的基本特征。

现代神经外科拥有强大的诊断学工具库:这里有脑电图,用来记录大脑的快电势和慢电势,记录大脑的生物节律;这里有血管造影术,有计算机层析X射线摄影术,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工具。这些技术能帮助医生确定病灶在什么地方。解决“在哪儿”这个问题。知道了疾病潜伏在哪儿,知道某种功能被破坏;精神病学家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比较、对照、思索:“在哪儿?是什么?”

把麻醉剂注入一侧动脉,使一半大脑入睡,用单侧电休克依次“切断”大脑半球的联系,观察大脑半球被切断了联系的病人,发现病人的右手不能自主地控制,而要由左手加以帮助。这时,科学家得出结论,左半球是乐观中心,而右半球是悲观中心。

要相信这一点是有困难的。很明显,无论大脑中那一半生病,都不能成为好情绪的原因。这样的疑问是有道理的。首先,在切断大脑右半球时,病态的欣快同健康人的好情绪是不等价的。其次,脑疾病临床证实,“悲观中心”在两个大脑半球中都有,都在太阳穴部分。如果整个切断其中一个大脑半球,先是表现出大脑工作半球普遍容易激动的背景。假使让大脑的某一部分有选择地感到痛苦,太阳穴处的抑郁(压抑情绪)就完全表现出来了。

右侧的“悲观中心”同左侧的“悲观中心”在变态心理方面毕竟是有区别的:大脑右半球的抑郁是思念,左半球的抑郁则是焦急。大脑右半球病人是被动的,不好动,他的目光集中于一点;左半球病人会昼夜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走动,猜疑地注视着每一个相遇的人,有时会抓住医生,像是向医生求救,最有意思的是,大脑右半球有病的人认为过去的一切都是有罪的,全都做错了,不能这样活着;左半球有病的人只有将来的观念,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会有惨不忍睹的事。

经过大量临床病人的观察奠定的概念认为:“功能的不对称以空间 - 时间因素间接地表现出来,正是空间 - 时间结构成了人的完整神经心理活动的最重要的特征。”

在人体外表看来是对称的,实际上却是不对称的。一只手比另一只手更强、更灵敏、更精确。我们有起主要作用的眼睛和足。大家都知道,如果我们起床时“不是用这只脚”先下地,这天就是不走运的……。在我们的两只耳朵中,有一只更能欣赏音乐,另一只则更善于领会语言。我们的脸,尤其从面部表达能力来说,也是不对称的。

H. H. 布拉金娜和Г. A. 多布罗霍托娃对人的功能不对称进行了分类。手、脚、左半边脸和右半边脸及身体在活动能力上的不相同,可看作是运动的不对称。左边和右边的感觉器官,对外界事物的感受不同,这种不同可看作是感觉的不对称。最后,大脑半球在实现不同形式的心理活动方面的专门化,可看作是心理的不对称。心理不对称是“人的最主要的不对称”。它的实质是,“由不同大脑半球保障的心理过程,在空间和时间的结构上是不相同的,是相反的。”

把不对称分为运动的、感觉的和心理的,那只是一种假设。“拆散材料”不是目的,而“拆散”之后的认识手段应该是重新合并,是合成。于是,对整个神经心理活动和病态现象的研究表明:右脑半球同感觉范围有关,转向过去;大脑左半球则同运动领域有关,面向将来。

解剖学家认定大脑某个区域的一定心理功能的方法,取名为心理形态学。相反,认为等容积的大脑部分,能力相等,能进行无限的“神经中心训练”,这在科学史上称为等势论。“有人说,两种相反见解的中间是真理。事实绝不是这样!它们之间是问题!”歌德的这些话是正确的,适用于心理形态学和等势论之间的对抗。此外,我们知道,“神经中心训练”在一定的范围内是可能的。而且患者年龄越小,这个范围就越大,同时,我们还知道,到了成年,某些大脑结构的不可逆损伤,也会引起相应心理功能的不可逆丧失。这一点,最早是在上一世纪六十年代在左脑半球的语言中心查明的,这是对等势论的第一次冲击。但还不是致命的,因为等势论顶住了这次冲击。语言中心简直是个例外。左脑半球也是如此。左脑半球被认为是占优势的,而右脑半球在心理上是不用语言表达的。不过,本种见解是错误的。

现已查明,甚至在对语言的关系上,左脑半球的优势也有自己的界限。要知道,语言功能不只限于词的发音,它还需要词的充满情感语调的组织。“使语调变成音乐”,音乐家说,某个词,有时甚至有许多词,说的时候都取决于语调。这就是说,在右脑半球有病时,语言就是单调的,是无法表达的,同时也失去了评价对话人的语调的能力。在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著名的英国神经病理学家X · 杰克森最先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他提出了一个出色的见解,我们不仅用词汇思维,而且用生动的符号进行思维,因而这种思维成了右脑半球的特权。

不过,尽管有这样具体而有远见的见解,整个有关右脑半球也参加心理活动的问题,直到二十世纪中期才被证实。这个领域中的明显进步,同加拿大神经外科医师Y · 潘菲尔德及其工作的学校的研究有关。在做脑手术时,为了确定患病部分的界限,用弱电流直接刺激裸露的大脑皮层。依靠这种方法,潘菲尔德及其同事成功地指出,反应的明显区别取决于刺激在那一侧。例如,在刺激左侧太阳穴部位时,发生不同程度的语言破坏——结巴、语言模糊不清、重复、弄错物品名称。如果右侧太阳穴的对称点受到同样的电刺激,病人就会产生很鲜明的回忆,以致会使病人自己认为自己的幻觉不是回忆,而是直接的“体验过的事的爆发”。就像某盘“录音磁带”上丧失了一段过去的经历。这样就很明显,我们的直接印象的痕迹显然是单侧的,是由右脑半球支配这一功能的。

对左脑半球患病的画家和音乐家进行某些临床观察,结果也很有意义。在许多情况下,疾病不仅不影响职业技巧,甚至还会使艺术洞察力更敏锐。这只能认为,思维的非语言形式,其中包括音乐形式和图画形式的思维,有自己的直接载体,那就是右脑半球。根据贝多芬的见解,对于音乐,“灵感要比才略和哲学更重要”。

现在,已经没人再谈左脑半球的优势了,现在只谈左脑半球或右脑半球在实现某种心理功能方面的优势了。也可能谈到过某个人——健康人或病人的左脑半球或右脑半球的病变在心理状态中的优势。“左脑半球”人倾向于理论方面:具有大量的词汇贮存,并能使用这些词汇,他还具有活动积极性、明确的目的性和预测事变的能力。“右脑半球”人倾向于具体的活动,他不慌不忙,沉默寡言,但有细腻的感觉能力,他长于直观和回忆。当然,大多数健康人是“右脑半球”人和“左脑半球”人两者的统一。有的人竟还会向右或向左移动,这是常有的,而不是例外。

这里还有一个应用的问题。这一点对左撇子特别重要,对左撇子的观察发现,在疲劳射,在注意力下降或十分激动时,他们开始下意识地使用左手,有时这会造成生产事故和其他严重的后果。1983年6月,在《消息报》上发表了一篇特写——“四秒钟”,其中就报道了一件类似的事例。这篇文章讲了一位军官的功绩,他在挽救一个战斗演习中犯了错误的战士时失去了双手。后来才知道,那个战士是个左撇子。由于害羞,他向同志们隐瞒了这一点。他尽量用右手做一切事情,甚至像大家一样用右手投教练弹。但是,在最紧张的时刻,他下意识地把实弹从右手移到了更习惯的左手,手榴弹举起来后,并没有像训练时那样去做,手榴弹掉了下来。结果发生了不幸。

如果知道了大脑的患病侧,相当熟悉大脑病灶精神病理学的精神病医师就可轻而易举地一一列举病人可能有的心理损伤,还可说出不可能发生的事的范围。左撇子的情况是怎样的呢?同大多数人的情况是相反的吗7他们的语言表达在右脑半球、形状思维在左脑半球吗?长期以来,人们都是这样认为的,教科书和专著中也是这样写的。然而,进一步的研究反驳了这些流行的看法,在那些被研究的健康左撇子中,同用右手的人完全成镜像的典型人物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但是,有时在健康的“左撇子”中,更多的是在生病的“左擞子”中,“镜面现象”也会在心理活动中表现出来。我们注意这样两种现象:镜像文字和先见之明的现象。

大家都有这样的常识,有些左撇子孩子不仅力求用左手书写,而且写的是镜像文字,亲人和学校都难以教育这样的孩子。还有,掌握正常书写的孩子和成年左撇子中,在疲劳或注意力分散的状况下,有时也会开始写镜像文字。在临床实践中,也看到过这样一些情况,当左撇子病人变为镜像文字法书写时,并不感到这种方法的异常,而且认为错的不是他,而是医生。类似的书写和意识的紊乱只会在左撇子中碰到。

左撇子病人所特有的另一种现象是,在他们的概念中,过去和将来好像变换了位置。病人好像能“回忆将来”,先看到血和感到痛,然后再刺伤手指。不管怎样,我们都在规划着将来,所以,在我们自己的意识中有个模型,有个预测。但是,左撇子病人的先见之明现象却是某种其他东西而不是通常的预测,这时,感觉形象的体验在逻辑思维中占优势。“这一先见之明现象的感觉特征也含有一个最大的谜。”

左撇子,更确切地说是少数不用右手的人(因为除了左撇子和右撇子之外,还有“双手彼此通用的人”——能用两只灵活的手的人或两只不灵活的手的人),在布拉金娜和多布罗霍托娃的书中变到了相当大的注意,非右手优势的人的问题是个大问题,是个独立问题,不仅是个科学问题,还是个社会问题。

对非右手优势的人进行研究的第一批结果是什么呢?这里有几个基本结论。

“认为左脑半球是管理语言的大脑功能不对称研究,再好也只适用于用右手的多数人。对于用左手的少数人来说,大脑中的语言区则极为分散……右侧作代表的常在具有左手优势的人中碰到。”

“所有非右手优势的人的损伤情景能概括为:不管损伤在那一侧,感觉认识、抽象认识、精神性感觉过程、精神性运动过程等方面,都会造成可能的破坏。而对右撤子来说,破坏则是个别的……这样的临床事实最能证实非右手优势的人缺乏明确的大脑半球专门化。”

结论是很重要的。因为存在着没有经过检验的、但早已为人知道的观点,智能直接取决于功能不对称的程度,真是这样的吗?

说到左撇子的智能,按文献上的结论,有三种观点。其中之一是,左手优势是个缺陷,同正常发育有差别。第二个观点相反,推测左撇子具有比右手优势的人更高的智力和创造能力。这时,通常引证达 · 芬奇和其他历史上的天才左撇子。最后,第三个观点否定右手优势的人和左手优势的人在心理能力上的差异。布拉金娜和多布罗霍托娃也认为,从自己的心理能力上说,左撇子并不比右撇子逊色。不过,在我们的生活方式都是以右撇子为目标的社会中,要发挥左撇子的天然能力是无能为力的。因此,要给研究者尽可能多的援助,他们反对重新训练左撇子,主张为非右手优势的少数人创造更合理的专门技术模式。在许多国家中,已经开始向制造左撇子用的工具和其他劳动用具的方向发展。这个经验值得认真研究和大力推广。

最后,让我们回到不久之前,回到T · A · 多布罗霍托娃的第一篇专著及其博士论文上去。这篇专著和论文用于论述大脑病灶疾患时易激动行为的精神病理学。

不难理解,易激动行为的基础是情绪,这种情绪经常有积极的——喜悦、愉快、满足(微笑、笑、脸部的愉快表情是情绪在脸部的表现),有消极的——害怕、愤怒、狂暴、烦恼、悲伤、不高兴、不满足。修饰语“积极的”,其含义自然不用说了;那种消极情绪,一般认为是应该避免的。真的应该这样做吗?

例如,有这样的说法:“厌于工作。”然而,实际上有时真应该发怒,这样才能完成心境很好时不能完成的任务。内部冲突是创作的基本动力。但是,这里面还是有差别的。对创作的刺激也可能来自积极的情绪,在这方面,人的积极情绪的起因要比动物多得多。要知道,我们能体验到南愉快,不仅是由于明媚的展光、孩子的微笑、引起食欲的午餐,还来自肖邦的小夜曲、列维坦的风景画、达尔文的美妙逻辑体系、巴士德的天才简朴的实验。创作是有感染力的;德尔加多实验的奇妙景象吸引了多布罗霍托娃,实际上它也吸引了其他许多研究者。

奥斯 · 德尔加多,美国的神经心理学家,祖籍西班牙,他在科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采用植入大脑内的电极电刺激和无线电刺激的方法,发现了一系列同感情和嗜好、高兴或痛苦的感受有直接关系的神经中枢。他用各种动物进行实验,其中也包括用托罗公牛做实验,饲养这种牛不是为了干农活或送到肉市上去,而是专门用于斗牛赛。

这些实验就像德尔加多本人在自己的书——《大脑和创造》中所描述的:“……在某些公牛的大脑中植入电极,手术后就让动物在不大的畜栏中漫步,它的某些大脑组织就能用无线电刺激法进行研究了。这时,无线电刺激能成功地引起动力反应……。同时还质次成功地显示,刺激大脑能抑制公牛的侵略行为,……它能突然中止自己的激烈冲击。”

这些实验迫使多布罗霍托娃思考许多问题。“消极”感情真的应该否定吗?要知道,像肉体疼痛一样,它们不单纯是疼痛,而且还是内部或外部不顺遂的信号。它们迫使机体调动自己的力量,集中全力对打击作出反应。而自我安慰和完全满足的感觉会使人软弱无力,处于平庸的状态。

从德尔加多和其他神经心理学家的实验中得出结论,感情中心位于大脑的深部结构中,位于大脑皮层下,但是,感情,尤其是人的感情,还是具有自己的皮层代表。要知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感愤,如果需要,就为它们取名字,加以控制,这时,苦难色彩感受的能力同额部大脑皮层的完整无损直接有关。这就是T · A · 多布罗霍托娃的博士论文中的一个结论(1968年),以后,她在奥 · 德尔加多的《大脑和创造》—书中读到了这个结论。大脑损伤的病人不会不感到疼痛或指出在他周围现实中的消极现象。但是,他因此而丧失了体验恐惧、不安、愤怒、悲伤的能力。这一点曾不止一次地在太阳穴处肿瘤病人的身上观察到。这样的病人通常是抑郁的,但是,这只会发生在破坏没有扩及脑门部分之前。一旦扩及脑门部分,抑郁眼看着消失,这个病人就会突然变得无忧无虑、和善,甚至显出傻乐。

特别要指出,同脑门区有关的是精神活动的最高形式,像概念思维、程序设计、预报。由此可见,思维和对痛苦的体验能力被以某种形式物质化为物质的基质;在这里,不妨回忆一下普希金的诗句:

我却不想其他,不想死亡;

我想活着,我要思索,我要感受痛苦。

请仔细思索这几行诗吧。诗人想活着,是为了感受痛苦吗?不,他想活着是为了思索!但是,思索而不感受痛苦,这大概是办不到的。“经过痛苦而得到高兴”——这就是贝多芬的座右铭,显然,这也是创造、思维、认识过程的总的辩证法。

我用双脚站在地球上。

我用手去抓住太阳……

在地球上,几乎没有地方不留下人类的脚印。现代技术帮我们发现了遥远的宇宙,使太阳这样的天体,好像用手就可够到。然而,只有第三个球能容纳和统一太阳和地球,这就是人的大脑,这里还存在若许多没有攻克的堡垒。今天,人们从各个方面在向这个柔软的要塞进攻。病理学家和医生、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他们的问题都印在大脑中,大脑也在学习着控制论和电子学。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物质的大脑是怎样产生非物质的思维的。但是,对大脑的研究发展得如此迅速,以至要实现遥远的古代留下的遗训——请认识自己吧,已经不是遥远的事了。

[《科学与生活》(俄),1984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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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古代俄罗斯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一种迷信。他们认为,早晨下床时,右脚先下地,这一天就一定吉祥如意;若左脚先下地,这天就不吉利,不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