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 · 维斯科普夫(Victor Weisskcpf,见图)于今年4月21日去世,享年93岁。正如他过去常说的那样,他“在一个可怕的世纪里度过了愉快的一生"。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在探索自然秘密的伟大航程中,他是一位杰出的舵手;在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里,他总是一个中心人物,在他的周围有许多好朋友。同时他还目睹了德国和俄国的极权主义,见证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核爆炸。

1928年,维斯科普夫离开了他的出生地——维也纳来到德国的哥廷根学习物理。量子力学就是在他来到德国的三年之前诞生在哥廷根的。那时,人们已经知道新的力学,至少在原则上能够描述当粒子的运动速度小于光速时的任何现象。问题是,我们是否能够在量子力学和相对论之间成功地进行联姻呢?保罗 · 狄拉克(Paul Dirac)已经通过发明量子电动力学(QED)对此问题进行了回答,但是人们很快就认识到这一理论面临着潜在的致命问题。这个基本的问题正是维斯科普夫所反复致力研究的问题。今天,QED和引力理论已经成为物理学的两个最为精确的理论了。而这一成果的获得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维斯科普夫的贡献。威利斯 · 兰姆(Willis Lamb)——对此问题做了历史上的最为重要的实验,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他的分析是根据“1927年至1934年间由狄拉克、海森堡、泡利和维斯科普夫等人给出的QED公式’得出的。

维斯科普夫的第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结果是关于原子中的电子所释放的辐射所导致的光谱线的。光谱线的固有宽度是由原子中的电子与它们所释放的辐射相互作用所决定的。当时在尤金 · 维格纳(Eugene Wigner)的帮助下,年仅22岁的维斯科普夫就提出了关于这一效应的量子理论。

在自身场的作用下电荷的能量是多少?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1934年,维斯科普夫在温德尔 · 弗雷(Wendell Furry)的帮助下,发现在QED中当电荷的直径趋近于零时,这种“自能”的行为比经典物理学中的要好得多。这一特性对今天已经取得非常成功的基础物理学的“标准模型”十分重要。年轻的维斯科普夫的另一项至关重要的贡献——与沃尔夫冈 · 泡利(Wolfgang Pauli)一起证实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都不要求荷电粒子带有自旋。而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根据狄拉克理论得出了与之相反的错误观念。

离开哥廷根之后,维斯科普夫开始了他的博士后生涯。他的这段博士后经历或许是最辉煌的了,他先后跟沃纳 · 海森堡(Wemer Heisenberg)、欧文 · 薛定谔(Erwin Schrðdinger)泡利和尼尔斯 · 玻尔(Niels Bohr)合作研究。1937年,他离开欧洲赴美国罗切斯特大学任教,并开始长期进行核物理方面的研究。1952年,他和约翰 · 布拉特(John Bat)合著的《理论核物理》一书的出版,标志着他在核物理领域的研究达到了个人的最高峰。几十年来,这本书一直是核物理领域的无可置辩的“圣经”。但是自他加入了原子弹计划之后,他那起初并没有产生危害的智力追求就开始呈现出了一种非常不同的色调。在洛斯阿拉莫斯,他成了汉斯 · 贝特(Hans Bethe)的助手,主管理论物理组。

在战争结束的时候,他加盟到麻省理工学院。在麻省理工学院,维斯科普夫向同学和博士后们充分展示了他那非凡的靠直觉辩论的才能,而且同学们对他所营造的热情气氛也非常喜欢。在战时的雷达计划中,涌现出了许多新的实验技术,而兰姆发现氢原子光谱与现有理论完全矛盾正是利用这些新技术所得出的第一批成果之一。维斯科普夫和他的学生布鲁斯 · 弗兰奇(Bruce French)首先对此做了完整的计算,但是计算结果与之后不久由年轻的天才理查德 · 费因曼(Richard Feynman)和朱利安 · 施温格(Julian Schwinger)采用他们那强有力的QED切断重写方法得到的结果不一致。维斯科普夫对他的数学缺乏信心,他没有发表他们的结果,并认为他和弗兰奇的计算出了差错。然而他们并没有错,相反却是费因曼和施温格犯了同样的小错误。

维斯科普夫对欧洲科学因为纳粹而遭受到的沉痛创伤和核武器竞赛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在广岛原子弹爆炸之后采取了实际的行动。1946年,他参加了爱因斯坦领导的一个规模不大的委员会,宣传核武器的危害。维斯科普夫是美国科学家联盟和关心科学家联合会的发起人之一,自1956年帕格沃什会议(译者注——“科学和世界事务会议”的别称)起,他就倡导为控制军备同苏联科学家进行对话。罗马教皇约翰 · 保罗二世在维斯科普夫当选教皇学院(Pontifical Academy)院士之后不久,就发表强有力的并且得到广泛宣扬的申明反对核武器竞赛,这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维斯科普夫从未中断过同欧洲的密切关系。1961年,他被任命为欧洲粒子物理实验室(CERN)的总负责人,对此他感到十分高兴。在CERN,他一直用“一点都没有,我的最大力量”来回答人们对其管理经验的置疑。实践证明,他不仅是CERN,'而且是全球高能物理学界的让人感到振奋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领导者。在他任职后不久,CERN和欧洲的高能物理学就开始同美国展开了平等的竞争,这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谢他力排众议,并且在最后作出决定建造世界上第一台质子-质子对撞机。

把“维奇”(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当作一名科学家来描绘并不足以完整地刻画他本人。他浑身都散发着让人感动的热情而不失理性的修养和广博,这是一种精确的浪漫。他是一位熟练的钢琴演奏家,他喜爱音乐就像热爱物理那样执着。他经常在作关于早期宇宙的演讲时演奏一段海顿的音乐,他还为他的科普作品起名为“知识与奇迹"。总之,维奇就是一个例子,一个产生伟大理性革命并赋予理性革命一张人类面孔的活力和想象力的生动例子。

[Nature,2002年5月23日]

_____________________

*科特 · 戈特弗莱德(Kurt Cottfried)的地址:美国纽约伊萨卡康奈尔大学核研究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