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兆磊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心胸外科行政副主任
2024年5月，“健康科普进校园，人工智能助医疗”的义诊活动每晚通过网络视频报告和网上接诊答疑等形式回应广大网友的问题。该活动由2020级星友、同济大学电子与信息工程学院副教授齐鹏发起，30位上海市各大医院的各科医学专家（其中有多位星友）响应，2022级星友、来自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心胸外科的行政副主任姜兆磊名列其中。后得知姜兆磊医生受教于心胸外科名家梅举教授，是目前心房颤动、冠心病微创外科及介入治疗领域的后起之秀，2024年获评新华医院杰出青年。如此，就存下有机会采访这位年轻医者的念想。（上海交通大学下文简称上海交大。）
6月30日，中国羽毛球队17岁小将张志杰在印尼举行的2024亚洲青年羽毛球锦标赛混合团体小组赛中突然晕厥，送医后不治身亡，死因被认为是心源性猝死；8月初我熟悉的一位长者午后离家去附近商场买面包，途中心脏病发作倒地，120救护车送到医院时已无生命体征，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这些信息促使我想更快地联系姜医生，希望通过对一位心血管外科临床一线医生的成长介绍，传播关于心血管疾病防治的知识。于是有了这次启明星专访。
Andy前缀有来历
是时，我比约定时间提前几分钟来到新华医院19号楼心胸外科病区，在等姜医生时看了走廊里有关他们科室的介绍。得知在科主任梅举教授的带领下，新华医院心胸外科团队近年来在国际上创新实施了全胸腔镜超微创外科治疗房颤的手术术式（梅氏微创房颤消融术）、微创二尖瓣手术同期消融钳治疗合并房颤术式，已完成各类心脏瓣膜手术、冠脉搭桥术（微创和常规搭桥）、胸部大血管瘤手术及先天性心脏病手术上万例。摄自2010年的员工合影中，站在第一排边上的姜兆磊彼时还在读硕士，一名青涩医学生的模样。而此刻迎面走来的姜医生已是一位成熟稳重的翩翩医者。坐定后，我问起他的微信名前加有Andy（安迪）前缀的涵义，他说确有来历，那是他博士期间（2014年）到美国印第安纳普渡大学研习时，中文姓名的英文发音比较不易念准，于是就想到加一个前缀，Andy是他喜欢的歌手刘德华的英文名，多年来刘德华以自己的人品、歌声赢得了无数歌迷，姜兆磊是其中之一，所以在考虑对外交流的英文名时，首先就想到了Andy一词。
被不敢填报的新华心胸外科录取
姜兆磊本科就读于山东第二医科大学，考研时想要冲击上海、北京等一线城市重点院校的研究生院，但心里还是很紧张。他当时其实想把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和广州中山大学医学院（高中时的梦想）作为目标，而兆磊的母亲觉得这两个地方都离家太远，建议他选上海的大学，这样他确定了上海交大医学院作为第一志愿。成绩出来，他的分数可以进上海交大医学院，但很难被第一志愿的专业录取。因此，他马上申请接受调剂，联系了新华医院临床医学院负责招生的斯老师。斯老师看了他的简历和证书后让他把想调剂的科室写出来，他写了骨科、神经、泌尿等，唯独不敢写心胸外科，他感觉心脏外科手术难度大，要求一定非常高。第二天斯老师让他一周后去心胸外科面试。
之前对新华心胸外科完全不了解的他赶紧利用这一周时间查阅心胸外科的材料。考试分两部分，先笔试再面试。笔试期间，刚做完手术的梅主任穿着手术衣来到考场，他看了兆磊的试卷。面试时兆磊先用英文做了自我介绍并回答了专业问题，以及为什么选择心胸外科。面试过后梅主任问了他一句：我们心胸外科中的心血管外科（偏心脏）和普胸外科（偏肺），你倾向于哪一个？兆磊觉得心血管外科这个领域未知的东西更多，更具有挑战性，最终他选了心血管外科作为主攻方向，就这样到了梅主任门下。
姜兆磊（左一）与梅举主任合影
名校名师给予一位新生的震撼
研究生第一年住宿是在番禺路交大本部，教学则是在重庆南路交大医学院。入学后到了寝室、教室，特别看到图书馆后，兆磊说自己被震撼到了，至少从感性上知道了什么是象牙塔，什么叫一流大学，这里能看到最新的、最好的书和期刊，图书馆里的网络学生都可以免费使用，很多专业书籍还可以带出去看。在听了被大家引为美谈的王一飞校长充满感情的开课第一讲后，更让他生出成为上海交医人的荣耀和使命感。
至今回想起来，陈国强老师给他们上《肿瘤学》这门课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当时教我们要发散思维去想、去说、去表达。我从进校门起都是跟着老师学知识，自己很少去思考，陈老师让我感受到一种全新的学习方式，让我敢做敢想。”而对兆磊影响最大的是导师梅举教授：“梅老师对病人的态度非常耐心和友好，无论与病人谈话还是沟通交流，都让病人感到很舒服；而他在手术台上却非常严格，他经常跟青年医生讲自己的心得，如真正学会了一门技术是指你做1000台、10 000台手术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那才是真正掌握了。在他看来外科手术就是一针一线积累起来的，你处理好了手术中的每一针每一线，病人的恢复就会很顺利。”早在2009年，梅主任就开始探索研究利用微创外科治疗房颤，创新发明了被国际同行称为“梅氏微创房颤消融术”的技术。也因为新华心胸外科在新技术推广、新技术应用方面屡屡建树，2012年就获评国家临床重点专科。
姜兆磊（左二）研究生寝室合影，2017年大年夜四人同时值班
普渡大学留学一年收获三篇SCI 文章
博士阶段，梅主任考虑到国内大部分医院心胸外科的科研系统性都有待完善，建议他可以联系欧美国家科研院所去学习一段时间，在博士阶段联合培养。这样，兆磊就上网通过查阅文献，联系上了世界心脏节律领域三大期刊之一的《心脏节律》（Heart Rhythm）杂志主编陈鹏生教授（美籍华裔学者）。陈教授是美国心脏节律协会主席、普渡大学克兰奈特心脏病研究所所长。陈教授同意姜兆磊作为联合培养博士生去那里学习一年。也因为这一年，新华医院心胸外科和普渡大学克兰奈特心脏病研究所建立了联系，姜兆磊回来以后，新华心胸外科又有其他研究生前往学习，新华心胸外科很多与房颤有关的研究也得到了陈教授的助力。这一年多的时间里（2014年2月到2015年3月），姜兆磊先后发表了三篇与神经调控对心血管疾病作用相关的SCI论文。谈到求学期间陈教授对自己的帮助，兆磊以外语表达上的进步为例：到那里后陈教授很明确地对我说，你到这里除了专业上要长进，还要提高外语能力，同时还要享受生活。如果有你我以外的其他人在场就必须讲英语。三个月里，兆磊主要通过看电视、电影来练习听力和表达，三个月后通过反复锻炼大有长进。
回国后，兆磊就想着如何把在美国学到的神经调控技术用到临床。经一段时间的努力，其中部分技术已经转化应用于临床心房颤动治疗上，改善了房颤的整体治疗效果。2015年，姜兆磊博士毕业，当年他被评为“上海市优秀毕业生”。他博士工作的亮点是“无创胸部皮肤神经活性记录用于评价心脏的自主神经活性”。以往的这种神经活性记录大都是有创下的记录，而姜兆磊在博士论文中提出了无创神经活性记录这一电极记录方式。这一研究先后得到两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简称国自然）和一项上海市科学技术委员会（简称市科委）项目的资助。这些课题推动了临床上心血管疾病的微创外科及介入治疗的发展，完善了房颤治疗的系统性。
团队 2019年获得上海市科技进步奖三等奖合影，左一为姜兆磊
促进应用基础研究成果向临床转化
经过一年的规培，2016年8月，姜兆磊正式入职新华医院心胸外科，他先后担任住院总医师、科室行政副主任等职。临床科研方面，这些年他致力于自主神经干预与心血管疾病的临床与基础研究，先后获上海市科技进步奖和上海市医学科技奖各 1 项，2020年和2022年分别入选上海市医苑新星和青年科技启明星计划，主持多项国自然和市科委课题。著述方面他以第一或通信作者发表SCI论文20余篇，专利3项，著作3本。2020年，姜兆磊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资助下，研究发现阻断胸部上段交感干对心脏的支配可以有效抑制房颤的触发和维持。研究成果很快应用于临床，在梅举教授带领下，姜兆磊等将左侧T3、T4交感神经节消融应用于房颤微创消融术中，这一临床工作被《亚洲心血管胸腔年鉴》（Asian Cardiovascular Thoracic Annals）评价为“对提高房颤的治疗效果有重要意义的开创性工作”。
应用基础研究转化至临床的工作值得一提的还有姜兆磊主持的另一项课题：冷冻联合射频消融新技术治疗二尖瓣疾病合并房颤的临床研究。也正是这项工作，2022年他得以成功申报启明星计划项目。就此次入选启明星课题的背景，兆磊告知，心房颤动是二尖瓣疾病最常合并的病变，具有极大危害性。冷冻消融是心脏外科的新型消融方式，可弥补射频消融的缺点，“在梅举教授带领下，我们创新发明了房颤冷冻消融装置和射频消融钳，并将其应用到房颤外科手术，改善了房颤疗效。在此基础上我们推测，与单纯射频消融相比，冷冻联合射频消融能提高二尖瓣疾病合并房颤的疗效”。基于以上研究基础，姜兆磊想借助这次启明星课题设计随机对照临床研究，对比观察冷冻联合射频消融与单纯射频消融的疗效及安全性，通过本研究验证这一国产冷冻消融装置的可靠性，并优化其参数，明确冷冻联合射频消融的疗效，为临床推广该新技术提供依据。
手术中的姜兆磊（右）
医院里临床医疗、病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访问中，姜医生道出了一个现阶段几乎所有在临床一线拼搏的年轻医者需要应对的难题：如何协调好临床和科研？如今像姜兆磊这样的博士医生无不知道科研的重要性，但是在医院里，用姜医生的话说，临床医疗、病人永远是第一位的，临床上只能靠每一台手术、每一个病人的病程管理和一页页医案记录整理来累积。面对这个问题，兆磊的答案是：一个临床医生的职业之路没有捷径可走，必须跟进的科研基本要用自己的休息时间。也因为这样，如今很多年轻医生为论文和课题、为带教学生熬夜到凌晨已是常态。兆磊和我说起他一天的时间安排：每天7:30以前到岗；7:30开始查房，三个病区只要是他负责的病人都要查到；8点交接班；8:30手术前准备；9点开始手术，通常每台手术都要4～5个小时，基本上没有准时吃饭的。“上周五安排了两台大手术，一直做到晚上20:00，当晚又值班，到了凌晨2:30急诊收入一位急性主动脉夹层患者，这是除了心梗外最凶险的心脏病，24小时内死亡率接近50%。所以凌晨又紧急安排手术，做到第二天中午。这些对心脏外科而言都是常态。”2020年，姜兆磊被评为新华医院“青年匠心医者”。
2020年姜兆磊获得“青年匠心医者”称号
说到双休日的安排，我知道现在凡处在职业事业上升期的年轻人，双休日都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一个像姜兆磊这样在心胸外科已有一定名声的专家双休日是怎么安排的？事实上，兆磊家乡（革命老区沂蒙地区）的医院早已在寻求这方面的合作。每个双休日，他都会从上海赶往当地医院坐诊并带教当地医生。对上海来说，这其实也是贯彻落实医疗资源下沉，对口支援贫困地区、革命老区要求的一个具体行动。如此，近半年来，姜医生大多数的双休日是这样度过的：周五晚上坐晚间高铁到当地，周六、周日坐诊，周日下午回上海。
付出的同时也享受着被人需要、得到认可的满足感
谈及家庭，姜医生的儿子刚刚6个月。做音乐教材编辑的兆磊爱人，一开始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会这么忙，甚至在双休日，家人和他照面的机会都非常有限，不免也会有些许抱怨。但在看了一些反映一线临床医生救死扶伤的影视剧，特别是今年兆磊被评为新华医院杰出青年以及自己的亲属在医院住院时，兆磊爱人才真切感受到三甲医院临床工作的忙碌程度。看到丈夫解除病患痛苦，把许多病人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的一幕幕，兆磊爱人理解了兆磊和他被病患需要的程度。姜医生在获奖发言中也一再提到年轻医生的成长离不开病人，离不开家庭的支持。虽然常有疲惫不堪、分身无术和对家人的愧疚，但他说自己同时也在享受被人需要，获得病人、同事认可的满足感。“我希望以后临沂老家人能说‘看心脏病就找新华医院的姜兆磊’，这就足矣。”
多次义诊科普活动的组织者，再忙也乐于科普
如本文开头所言，采访心血管专科医生姜兆磊星友，也是想借此机会请他做一些心血管疾病的预防、紧急救治的科普以及心血管疾病防治新进展的解读，姜医生很热心地做了解读和对一些救治误区的澄清。也因这个话题的价值和向更多人普及的意义，我约请姜医生撰文对这方面作详细介绍，给力的姜医生爽快答应了约稿。事实上，我知道他这几年来已数次和齐鹏等数十位本市医疗一线的医学博士组织赴革命老区的义诊以及面向上海市民的义诊科普活动，深受市民欢迎。这一次，姜医生乐意抽出自己的宝贵时间为更多读者作心血管疾病诊治和紧急救治知识方法的普及，也在这里代许多关注这一话题的读者感谢姜医生及其同事！因为一条正确的心血管疾病的预防知识，一套科学实用的心脏突发疾病的救治方法是真的可以救人！
姜兆磊（左四）、齐鹏（右一）走进沂蒙革命老区义诊
江世亮采写于2024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