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一种思潮认为，发达工业国家的工人们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劳动力市场的动荡。从“优步”（Uber，美国一家科技公司）取代出租车司机，律师因法律文件审查人工智能的出现而失去工作到机器人自动化导致蓝领工人大批失业――流行的观点断定：技术发展正在导致“创造性破坏”，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劳动力市场“大动荡”。硅谷甚至有人预测，未来10至15年时间里，技术将导致美国裁员率高达80%到90%。

 

　　与普遍流行的看法相反，劳动力市场并没有因技术发展而导致前所未有的混乱。事实上，美国的工作岗位流失正处于历史上的低点，是时候让人们知道不要再担忧技术发展会让人们失去工作了，而且要通过更多的技术创新来加速生产力发展。

 

　　正如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ITIF）的调查数据显示的那样，“大动荡”这样可怕的评估结果是错误逻辑和错误经验分析的产物，与当前的政策辩论毫不相关。例如，悲观主义者通常认为机器人能够做人类的大部分工作（但事实上它们不能）；或者认为当机器人取代人类做了某种工作之后，不会因生产力的提高和消费增加而创造新的工作机会。另外，悲观主义者的悲观评估还源自于对历史事实的无视，如果我们重新审视过去165年美国历史的统计数据，美国的就业市场并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就业市场大动荡（定义为一些旧有的工作和职业被破坏，同时产生一些新的工作），事实恰恰相反，美国劳动力市场的变动率（定义为新职业产生与旧职业消失的比率）并不高，在经历了互联网泡沫的产生与崩溃、2007至2008年的金融危机和随后出现的大萧条以及许多新技术出现之后会产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的对劳动力市场的破坏作用并没有发生，职业和工作岗位的变动率也并不大，从1950到2000年只有38%，从1850年到2000年只有42%。

 

　　除了历史研究价值之外，以上一些事件对劳动力市场又有多大的影响呢？如果一些舆论引导者继续争论和警告说，因技术的发展，我们所有人类从事的职业和工作都有可能被抛入历史的垃圾堆，很可能会导致公众对技术进步失去好感，社会也将变得对风险极度厌恶，人们会更多追求工作的安定，反对职业市场的动荡，更倾向于维持现状，反对创新进步。这种担忧并非只是理论上的，而是在实际上对新技术的抵制行为。例如，一些行政辖区禁止使用一些拼车应用程序，如“优步”；一些人害怕会因此失去他们从事的出租车司机的工作。

 

　　事实上，当今先进经济体系面临的最大的经济挑战不是劳动力市场的波动太多，而是太少，导致生产率增长过低。提高生产率是改善生活水平的唯一途径，但过去10年里的生产力提高是60年来最慢的。

　　ITIF的报告回顾了美国从1850到2015年的劳动力市场发展趋势，对这165年间的就业水平以每10年为一个阶段进行了对比，并为每种职业分配了一个代码，以判断在给定的10年中因技术进步或其他因素造成的就业率增加或减少。总的来说，分析结果得出了以下三点主要结论。

 

　　首先，与流行的看法相反，最近几十年的职业变动率是美国历史上最低的，1850至1870年这20年里，职业变动率在50%以上，新产生的职业和原有职业消失的绝对值和大于就业总人数的一半），而在后15年里跌至最低水平，仅为10%左右。如果只看消失职业的绝对数，最后15年总是趋向于比较平稳，20世纪上半叶消失的工作为70%，20世纪60、70和90年代只有50%多一点。

 

　　第二，许多人认为，如果创新进一步加速，那么新的行业和新的职业产生的新的工作岗位足以弥补技术创新造成的工作岗位的流失。但现有职业增加的意义不仅仅是弥补了这种差异。任何一个10年期里，技术直接创造的就业机会都不比它所消除的更多。然而，从1850年开始到现在的大部分时间里，整个美国经济都以强劲的速度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失业率一直很低。这是因为大多数不能以人口增长解释的就业机会源自于生产力驱动的消费者和企业购买力的提高。创新让工人和公司生产出更多的产品，所以工资上升，价格下降，从而增加了人们的消费支出，进而在新的职业中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一些原有职业中工作岗位的增加也是如此，比如从收银员到护士、医生等。我们完全没有理由认为未来这一态势会发生变化，原因很简单，消费者的需求远未得到满足。

 

　　第三，流行的观点认为，当今科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趋势摧毁更多的工作岗位，我们的研究表明事实并非如此。从2010年到2015年，大约每消失10种工作岗位就会创造6种与技术相关的工作岗位，意味着因技术进步而消失的工作岗位的比率与1950至1960年以来任何时期相比都是最低的。

 

　　许多人相信“第四次工业革命”（这是个不准确的命名）即将到来，他们认为，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相对平静，一场机器人与人工智能导致工作岗位大量流失并带来毁灭性的后果。但是，这一预测所基于的观点要么是不重要的，要么是不准确的。

 

　　政策制定者应该记住以下三个关键点：

 

　　一是技术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和干扰并没有异常之高，而是处于历史最低点。

 

　　二是如果说会给未来带来任何风险，那就是技术变革和生产力的增长过于缓慢，而不是太快。因此，决策者应该尽一切可能加速创新的“破坏”速度，而不是试图延缓变革。否则，提高生活水平的速度不会比蜗牛的速度更快。这意味着不能向那些抵制变革的现有既得利益者（企业或工人）让步。

 

　　三是政策制定者面对劳动力市场的转型，要为那些失去工作的工人做更多的事情。这是一个切实的问题，不管它的波动率是什么，或者是否会通过政策去寻求延缓或加速这种转型。同样，也不管这样的工作消失是短期的商业周期性的衰退或劳动力市场的长期趋势。ITIF的报告提出了一些广泛性的建议并将制定一份详细且具可操作性的政策议程，以帮助人们更好地适应劳动力市场的变动。

 

　　决策者如何理解技术与就业

 

　　对于一些新兴技术，如机器人技术和人工智能等对就业的潜在影响以及自动化和就业之间的交互关系还存在许多混乱认识以及相当大的困惑，ITIF出版了《机器人、自动化与就业：决策者入门读本》并对报告中的13个要点进行了归纳，以帮助决策者更好地理解自动化、技术和就业之间的关系。

 

　　■技术驱动型自动化过程的核心是提高我们的生活水平。因为更好的“工具”可以让我们生产出更多产品。而只有通过生产更多的产品，工人才能挣到更多的钱，企业才能降低价格，这两种方式都有助于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

 

　　■技术驱动型生产力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以技术取代工人（如自动电梯代替电梯操作员），第二种是能够提高工人生产力的技术（如木匠使用气动射钉枪代替锤子），两者都能提高生产率和人均GDP。

 

　　■自动化在某一特定行业的就业影响取决于行业的性质。自动化可让企业降低成本，从而降低价格。低价格行业对产品或服务的要求不会明显增加，自动化可让更少的工人生产出同样多的产品。但在一些低价格刺激产生更多需求的行业，自动化可让同样数量的工人生产出更多的产品。

 

　　■自动化对不同的职业有着不同的影响。一些职业（如旅游代理商）会由于新技术的出现导致就业率下降；另一些职业则因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而获益（如有更多的人请得起保姆）或直接因为新技术而创造新的职业（如计算机行业从业人员）。

 

　　■自动化对不同地区有不同的影响。按净就业来计算，生产率增长较快的行业（如制造业）、就业率较高的地区产生新工作的速度慢于生产率增长较慢的行业（如商业服务业）、就业率较高的地区。

 

　　■自动化本身并不能带来就业的净增加。一些工作将会创造新的工具，但是新工具的使用将使更多的工作机会消失。如果工具净现值成本大于节省的成本，任何企业或公司都不会对自动化进行投资。换句话说，如果需要100个小时的时间来制造一台能够节省90个小时的机器，没有一家公司会这么做。

 

　　■自动化不会导致净失业。即使自动化会导致某一特定行业某些工作岗位消失，也不会减少整体经济中的就业机会。原因在于，除非自动化能带来资金的节省，否则没有一家企业或公司会采纳这样的自动化，自动化节省下来的钱会被传递给消费者，而消费者反过来又会利用省下的钱购买其他东西，这样的消费支出转移就会在经济领域的其他地方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

 

　　■即使一些“好的”工作岗位的自动化也能增加净福利。一些人认为，自动化应该只适用于3种类型的工作：单调、肮脏和危险的工作。显然，不受欢迎工作的自动化带来的是双赢，因为它不但导致“坏”工作减少，还带来总体GDP的增长。但“好”工作的自动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它也会带来GDP的增长，原有的产出仍然保持不变，但所需要的工人更少，人员可以重新安排生产更多新的额外的产品，社会也将因有更多更丰富的商品和服务而受益。

 

　　■为保护工人就业而限制自动化发展会损害经济增长。在一些自动化导致价格下降但并不足以带来更多需求增长的行业里，自动化将产生就业效应。在某些情况下，一些工人可能会被解雇。在另外一些情况下，公司可能不会雇佣新员工来代替自愿离职的员工。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特定行业的就业机会都将减少。因此我们很容易会认同这样一种观点，即我们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结果，因为这可能导致一些工人因失去原来的工作而痛苦。但是，这些所付出的代价将给其他所有人带来相当大的益处，享受到更高的生活水平。因此，关注的重点应转移到如何帮助失业工人更好地向新的就业岗位过渡。

 

　　■自动化发展的速度永远不会超过通过新创造就业机会得到补偿的速度。许多人担心变化的步子迈得太快，即使没有证据表明当前或预期的技术进步和生产率的发展速度高于历史水平。但即使自动化发展的速度确实在提高，也没有理由认为同时创造的就业机会（源自更低的价格和更高的工资）会跟不上消失的工作岗位，特别是在宏观经济政策的适当调控下。

 

　　■今天的生产力提高将与过去历史所表明的那样，同样会给普通工人带来益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生产率增长，但工资一直停滞不前的说法是不正确的。ITIF、国会预算办公室和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都表明，生产力已部分转化为工资增长，尽管由于收入不平等现象，增加幅度不如预期，但是，认为在过去20年里生产率的提高并没有给所有劳动者的收入带来增加的观点是不正确的。

 

　　■我们不需要全面推行基本收入制度。针对假想中的自动化将导致大规模失业的担心，一些人呼吁推行全民基本收入制度（UBI，universal basic income），即政府为所有成年人提供一份基本收入，无论他们有工作还是没有工作。这是个坏主意。自动化不会提高失业率，但UBI却会导致很多人不工作，它既会导致一些人不去工作，也会减少为没有工作的人创造更多就业机会的消费支出。

 

　　■无论技术进步和自动化发展速度如何，美国都需要做更多的事情来帮助工人在不同的工作或职业之间进行转换。如果不能给工人提供进入新的工作岗位或职业的技能培训等帮助，不仅会导致更高的结构性失业，还会滋生对创新和自动化的抵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