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和许多人一样，希望自己有比较强的记忆能力。本书写作的目的就是要描述人的记忆，说明记忆是怎样进行的。某一事物活动规律的发现常常使对该事物进行更有效的掌握成为可能。同样，对记忆的不断加深了解会产生重要的实际效益。
本书的论述是以发现记忆机制为目的的科学研究成果为基础的，科学家们怀有人们共同的要求改进记忆的愿望，也正是由于这个和其他的原因，心理学家对人的记忆进行了实验研究。下面我将阐述一些促使信息和事件回忆起来的过程。另外，还要介绍人们提高记忆效果的一些做法。
记忆的重要性
你们和我一样任何时候都离不开记忆，这不仅仅限于指我们有意识地去记住某一事物。记忆在许多情况下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在这些情况下人们不得不记住各种各样事件的信息。几乎任何一种智力工作，如计算、理解、思索，或解决问题等，在完成这些工作的过程中，人们必须记住一些必不可少的信息。以理解为例，假如听一句句子的时候，没有把句子中的词或者它们的词义保持在脑子里，在听到一个词的时候就已经把它忘记了。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那么你就无法理解你正在读的句子！即使是像“他踢丁这狗一下”这样简单的句子也将变得没有意义。要能够理解一句句子，就必须在听到和理解这句句子后面部分之前先要记住这句句子的前面部分（如上面这一句子中的“他踢了……”）。
在我们平时完成其他经常性工作的时候，记忆同样是重要的。试着心算14×12。算完后，你会注意到为了计算你必须记住这些数。记忆的重要性还可以从下面这一事实中看出：我们常常要寻找减轻记忆负担的办法。例如，为了减轻记忆负担，我们求助于纸和笔来计算算术加法。把数写下来就为我们提供了信息的永久的外在记忆。这种做法减轻了一个人的内在记忆负担。
记忆的极端重要性还可以从这样一个事实中看出：许多要解决的问题其困难的大小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为解决问题而对记忆提出的要求所决定的。试着心算乘法22×22。这题不容易算，但绝不是没有可能算出。现在，假定要你算222×222。至少可以这样说，许多人会感到心算这道题是很困难的。可以问一下你自己，为什么第二个计算要比第一个计算困难得多，找一找这两个问题的不同之处。事实上，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心算222×222时，要求你记住的信息要比心算22×22时多得多。除此之外，计算上的要求是特别简单的。在每个题中只要你知道2×2=4这个积和你能做简单的加法就行了。
许多工作的困难程度是由这些工作对记忆所提出的负担的大小决定的。除了心算外，在许多学习、推理和解决问题的情况中事情正是这样的。例如，可能你碰到过“传教士和土著人过河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一条小船每次只能载两个人过河，现在有三个传教士和三个土著人要过河，不论在哪儿土著人不能多于传教士，问该用什么办法过河？或者可能有人要求你解过“水罐问题”。要求你用把水从几个大小不一的罐子中倒来倒去的办法得到规定量钓水。在所有这些问题里，要求记住变动着的信息是产生解题困难的主要原因（Atwood & Polson，1976）。
此外，对解逻辑推理问题所需要的智力技能检查表明，记住适量的信息是最关键的智力活动。请看下面的问题：
1. 伊迪丝长得比苏珊娜白。
2. 伊迪丝长得比莉莉黑。
3. 谁长得最黑？
实质上，解题的思路是，在记忆里把上述各项目排成有顺序的序列。如果把上面的第二句删去，所需的逻辑思维并未改变。删去第二句，解题将变得特别容易。加上新的项目并不对逻辑思维提出更多的要求，但这样做确实增加了困难，这只是由于增加了记忆负担，这就像上面提到的计算乘法题一样，如果我们用把数字写在纸上这样一种外在的储存信息的办法，那么解题就变得很简单。做问题解决作业的练习会提高解题成绩，这种练习会使你记住以前的正确解题步骤。
日常生活中记忆的极端重要性还进一步反映在：优良的记忆测验成缜是和熟练掌握许多技能相联系的。例如，记忆广度测验成绩好的人心算加法成绩一般比较好，有许多作业是用来测验智力技能的，而优良的记忆测验成绩与优良的智力技能测验成绩是相关联的。
简言之，大量的证据表明，心理过程加工在处理日常生活的大量问题中记忆和实现记忆的是必不可少的。
什么是记忆？
当有人说“我的记忆不好”时，给别人的感觉是，好像记忆这个词指的是某一个确定的东西，而不是只指记忆的能力。我们真的能给一个特定的机制或者进行记忆活动的那部分在大脑中找到确定的位置吗？记忆确实依赖于大脑的生理过程。但是，如果认为记忆的各种心理过程一定集中在大脑的某一部分或者认为这些过程完全独立于大脑控制的许多其他的思维和学习活动，那将是错误的。要用检查汽车引擎或检查控制视觉和言语活动的特定的大脑部位的同样办法来指出“记忆”在大脑里的特定部位，恐怕永远不可能。
过去，人们普遍认为，人脑有许多独立的功能_包括理想、谨慎、理智、意志，甚至隐秘、破坏，记忆也被认为是大脑的一种功能。十九世纪早期一些自称是“科学家”的颅相学家宣称，研究一个人的颅骨形状，注意其隆起、凹进或其他不规则部分的部位，就有可能预言各种智力功能相对强弱的程度。
人们已不再认真地去对待上述这样一些观点，现在已有足够的理由使人相信，使回忆成为可能的大脑机制中有一部分机制不能与大脑完成其他功能的机制分开来。此外，为了回答有的实际问题，像“为什么A比B被记得更准确？”我们不得不既要涉及狭义的记忆特点本身而且还要涉及其他因素，例如一个事件被感知后的心理活动。有关的心理活动会对记住一件事情产生影响。然而，大脑某些特定区域对记忆有重大的作用，这些区域受到损伤会导致记忆损害。大脑某些部分的损伤，例如大脑海马区的损伤会使人无法记住新东西（虽然仍能记住受损伤以前获得的知识）。有这样一个病例，有一个人为了减轻癫痫造成的痛苦接受了脑手术，脑子受到了损伤。术后不久，他迁到新房子去住，但是迁居十个星期后，他仍未记住新居的地址。他既不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也不能找到家中常用物品放置的地方。例如，每次他到家庭草坪割草时，他不得不先问人家割草机放在那儿；日复一日，他阅读同一本杂志和玩同样的拼板玩具，但是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记住这样一点是重要的：大脑某一部分受到损伤而导致某一功能发生障碍并不能证明这样一种说法“这个功能完全由大脑的这一部分所控制”是正确的。这种说法类似下面的看法：因为汽车拿掉电花塞而无法开动，所以汽车的动力源是电花塞。上面所说的两种情况里，一个组成部分的损伤造成某一功能障碍，这只能说明这个组成部分是起作用的诸因素（可能是很多的）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一个人的记忆能力并不是一个单独的记忆系统活动的结果。把记忆看作是一些互相依赖的心理过程所控制更切合实际。简单地说，记忆是一个词，这个词是一个有用的速记，我们用它来表示记忆的能力，把这个词理解为指记忆的机制是一种误解_用“记忆”这个词不应使我们错误地相信记忆是由一个单一的机制所控制。犹如不能认为自负或顽固是由大脑的不同的功能所控制一样。此外，控制记忆的有些具体心理过程同样也对人的感知、学习和推理起作用。各种心理过程是共同起作用的。这些心理过程是认知（这个词指智力技能，这些技能包括学习、记忆、推理和思维。）的各种功能的基础。它们根本不是单独的或互相独立的。当我们寻找改进记忆的方法时，我们看到了这个互相依赖的实际含义，使记忆得到改进的诸多心理过程中有的是感知过程，这些感知过程在开始时看上去与记忆没有关系。
记忆发展变化的原因
既然控制记忆的心理过程与控制认知的其他心理过程是不能分离的，我们就可以开始回答一些有关记忆的实际问题。例如，为什么十二岁的萨拉（Sarah）比六岁的珍妮（Jane）记忆更准确？以后我们将考察记忆差别的原因和人们改善记忆的方法。实际上，我们要问的是玛丽（Mary）该做些什么，才能使她在记忆上和杰克（Jack）相比。不过，目前我只想简要地先说点观察结果。不管是哪一种记忆改善，与成人能力个别差异有关的记忆改善、还是随年龄增长儿童在记忆上的改善，都不是由于单纯的基本记忆结构的变大或改善造成的。成长中儿童记忆的改善不是由上述生理变化决定的，这些变化使孩子的肌肉变得更大或者更强有力，（你可能已经注意到，既然我们知道“记忆”这个词用来表示能力是个有用的词，这些能力是由许多不同的过程控制的，那么上面提出的这样一种看待记忆发展的观点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为使人信服，我们确实需要有力的证据来支持我们的观点。）
一个证据是，在有的环境里，年岁很小的幼儿表现出高度的记忆能力。这一证据否定了这样一种信念，即，认为与发育成长有关的身体结构的变化是年岁不断增长的儿童表现出的记忆能力增强的主要原因。例如，6个月的婴儿有时候能辨认面部照片，而这些照片，这婴儿在辨认前两周只看了两分钟（Fagan，1973）。这一发现引起人们设想，完成困难的辨认作业的必要的基本结构可能在人的幼、婴儿时期已大致形成。
另外一个证据同样是与“认为身体基本结构的变化是记忆发展变化的主要原因”这样一看法相矛盾的。在有的记忆研究中，观察到年幼的儿童在完成记忆任务时与成人一样好。在一个记忆研究中（Belmont，1967），实验者要求被试判断当时看到的光比几秒钟前看到的光是更亮些还是更暗些。这个记忆测验的成绩决定于被试记住第一次看到的光的明亮程度这一信息的能力。结果，八岁的儿童力迟钝的成年人完成这一作业的好坏程度和正常的成年人一样。类似地，另一个研究的结果显示，在判断先前呈示过的图片序列中看到过的两张图片那一张是先看见的时候，七岁的儿童在辨认时和成年人一样准确（Brown，1973）。
在完成大多数记忆作业中，儿童的成绩确实随年龄的增长而提高。然而，在有些记忆测验中年幼儿童与成人完成得一样好这一事实表明，由发展而带来的改进并不在于控制记忆的大脑某些部分基础结构的根本的改变。假如这样的根本的发展在儿童时期是确实存在的话，那么我们一定能看到年幼儿童在全部的记忆测试中成绩很差。但是事实上，像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儿童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有所改善时儿童生理上没有发生变化。）
那么，人类记忆的个别差异和发展改进的原因该到哪儿去找呢？我们将在后面章节中介绍的证据表明，人们在记忆上的差别主要是由人们对所要记住的材料做些什么的差别决定的。这“做些什么”反映了加工，这种加工可以是自动的或经过考虑的，可以是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一定程度上有意识的加工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策略或计划。有的为了最大限度使回忆获得成功的比较复杂的计划叫做记忆术，在感知输入阶段和以后的试图回收阶段，人们进行的活动对能记住什么有很大的影响。
上面用相当长的篇幅进行说明的观点是，人们记忆上的差异是与人们信息加工的个别差异密切相关的。人们能够对影响记忆的有些加工活动进行相当大的控制。因而，适当的指导和训练可使人们的记忆有较大的改进、要设计出能更好地完成某一些记忆任务的规划和策略可能是实现不了的。我刚才提到过的两个记忆测验的例子可说明这一点。在这些例子中，年幼儿童的成绩和成年人一样好。另外，在完成一项不熟悉的任务时，人们有可能不能立即选择或设计出一个合适的策略。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进行的活动一定会对记忆产生影响。
有许多心理过程对人的记忆产生影响。心理过程是无法观察到的，它们的存在只能通过独创性设计的实验研究推断出来。但是可观察到的行动是与产生这种活动的心理过程相关联的，而且是可以被测量和控制的。人们接受信息和处理事情时，大量因人而异的活动对他们回忆的影响是可以测量的。
影响记忆的绝不只是个体的活动。个体关于所感知的事物的原先已有的知识显得特别重要。一个人关于他要记住的事物原先已有的知识是怎样起作用的问题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进行探讨。
一个类比
在上面的论述中我们试图回答“记忆是什么？”或“记忆是怎样的一种现象？”如果运用得适当，一个粗略的类比会给人以启发。把两个人的记忆看作是面积和土质完全相同的菜园。这两个菜园的基本结构没有差别，可是它们实际生产的东西可以是很不一样的。结构的大小会给产量一定的限制，但两个菜园的生产可能有巨大的差别。这种差别的原因不在于结构，而在于种植的人的劳动，在于怎样规划，种什么和什么时候种等等。
因此，每个菜园的生产情况，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怎样种植，而不是单纯地依赖于它的大小或成分。类似的就记忆来说，在感知信息或事件后，一个人实际记住的内容是依赖于怎样加工信息。这种加工活动与记忆系统的基本结构是同样重要的。当一个人比另一个人的记忆更准确时，这种差别产生的原因，看来，与其说是由于记忆的基本结构倒不如说是由于加工活动。
我们还可以用另外一个类比来说明这一点。例如，人们记忆能力的差别在有些方面类似两台基本结构相同而程序不同的计算机。每台都有同样的使用能力，但实际的完成情况是不可能一样的。一个善于记住他的听课笔记内容的学生可能在脑子里已有了编制得很好的完成记忆作业的程序。
然而，当我们用类比来帮助我们理解记忆的时候，必须谨慎小心。人的记忆与菜园、计算机或者与有些记忆特点有共同之处的现象，在许多重要方面是根本不同的。如果超过了某一界限，那么当我们回答“记忆像什么？”时，我们只能说，记忆除了它自己外什么也不像。
古老的记忆艺术
找到某一事物的运动规律是有用的，如果我们希望它运转得更好些。对现代人来说，这已是尽人皆知的看法了。改进记忆的最有效的方法是对记忆是如何进行的有个比较好的了解，这是不言而喻的。古代的人和我们一样希望改进记忆，但是他们却缺乏这样一种观念：为实践的进展提供最佳途径的是科学知识的不断积累，他们在探寻改进记忆的方法时很少注意到要去了解记忆实际上是怎样进行的，他们感兴趣的是记忆的艺术。他们和我们不同，我们关心的是说明记忆的科学。然而，在实践中他们的努力却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许多有效的记忆方法，即记忆术产生了。下面介绍的位置法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罗马的演说家西塞罗写道，大约2500年前有一位名叫西蒙尼德斯的希腊诗人发现了位置法。西塞罗说，西蒙尼德斯正在一次宴会上朗诵一首歌颂两位神——卡斯脱和普勒克斯——的诗的时候被这两位神的信使叫了出去。当他在宴会厅外面时，大厅的屋顶塌了下来，砸死了里面所有的人。尸体血肉模糊，无法辨认。但是，西蒙尼德斯却根据每具尸体在建筑物里的位置确定了他是谁。
从这一个故事里你们可以看到，人们用位置法（也称作地点法）先是形成一个要记住的事物的视觉形象，然后把这一形象和一个非常熟悉的地点联系起来。为了回忆起这些事物，人们只要唤起地点的形象，由此就可以回忆起与之相伴随的事物的形象。
你们自己可以试一下这个方法。这方法可帮助你记住要买的物品的单子。用你十分熟悉的场所，比如你家的房间，对每一个你要记住的项目，你至少得用5秒钟来形成它的清晰的形象，每一个事物形象都位于一个特定的地方。当你要回忆这项目单时，你只要在想象中再看一下你熟悉的家里的这些地方就行了。
形成视觉形象的难易程度是因人而异的。但是，多数人觉得要记住可分列项目的单子，位置法是个有效的方法。在第五章中我们将要进一步说明形象的回忆功能，古代发明的记忆术对我们完成现在的有些重要任务是有用的。例如，演说家用位置法回忆演说词中的各种标题（标题这个词是从希腊语topos—词派生的，指地方）。过去发明的有些记忆方法现在已很少用了。这是由于或者借助这些方法完成的记忆任务今天已很罕见，或者人们选用了别的方法来帮助记忆。
现在我们常常依靠外在记忆手段，像纸和笔，而不用依赖记忆术的内在记忆手段。就像我先前提到的，用纸和笔计算222×222比用心算来算这道题要容易得多，写是一种特别普通的外在记忆手段。事实上，今天用的大多数外在记忆手段要依赖于有文化。不认识字的人有他们自己的记忆手段。例如澳洲土著居民当传递一些须在记忆里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信息时，他们利用细心刻痕的棍棒来引起回忆，（Hunter，1979）。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普遍使用记忆术。如果不知道押韵记忆法，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很少能说出三月份有几天。有一首帮助记忆的短诗是这样开头的：thirty days hath September...（“九月有三十天...”①许多人用第一字母记忆法帮助他们记住彩虹的颜色：“Richard of York Gave Battle In Vain”②也就是“red，orange，yellow，green，blue，indigo，violet”（红、橙、黄、绿、蓝、靛、紫）。人们用类似的记忆方法按行星离太阳的距离帮助记住行星的名称。
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要讲到许多记忆术。我在前面已经指出，记忆术是因实际的需要而产生的，它不是建立在科学说明的基础上，而是来源于传统的记忆艺术。直到最近，对记忆进行科学研究感兴趣的心理学家仍然不重视记忆术，记忆术被看作是诀窍之类的东西，只是那些舞台表演者或者用耸人听闻的像《让你获得超级记忆力》这种书名的作者才去用它。他们认为记忆术没有什么科学价值。记忆术和提倡使用记忆术的人名声不好。但是，心理学家终于还是看到了，有的记忆术是有效的并值得进行心理研究，特别要提一下的是，记忆术的研究已促使人们重视对为了记忆而进行的各种活动的研究，特别是对形成视觉形象的活动的研究。
[Introduction to Memory Psychology，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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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诗的全文是，
Thirty days hath September，
April June and November。
All the rest have thirty one
Excepting February alone，
Which has but 28
And 29 in each leap year。
② 这是一句句子，句意是，约克郡的理查德没有打赢他挑起的战争。这句句子共有七个词，每个词的第一个字母也是表示一种颜色的词的第一个字母，句子中七个词的词序恰好是七种颜色的排列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