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抗SARS前线的香港大学研究组与欧美两个研究组几乎同时独立地找到了一种新的冠状病毒。但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3月24日发布的新闻,却只说该病毒是他们发现的……

2003年春天的香港,是寻找病毒的好时间、好地方。而且,世界病毒学家都认为,香港大学的马立克 · 裴立斯(Malik Peiris)也是寻找病毒的好手。裴立斯及其港大的同事早在3月17日起的一周内就首先分离出了导致严重急性呼吸综合症(SARS)的病原体,虽然当时他们并未确知他们已经首先分离出了(港大实验室是证实致病元凶是冠状病毒的三个研究组之一)。当其中一个研究组在3月24日发表文章宣扬探索过程的业绩而完全不提其他两个研究组的贡献时,裴立斯及其研究组的人员感到可笑,也有些激愤,但并未因只能与他人分享荣誉而泄气,仍然觉得自己是“在发现者的团队之中”并因此而自豪。

图为裴立斯(中)

探寻病原体的同道们认为,港大研究组的贡献,突出说明了在靠近疾病原发地有一个一流研究组的重要性。德国汉堡伯恩哈特 · 诺契特热带病研究所的病毒学家克里斯蒂安 · 德洛斯顿(Christian Drosten)说,“没有马立克,我们对SARS会知道得更少”,该研究所是世界卫生组织(WHO)资助下探寻SARS病原体的全球性网络的一部分。

裴立斯出生并成长于斯里兰卡,在英国牛津大学威廉 · 邓恩爵士病理学院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在完成斯里兰卡和英国的学业后,裴立斯于1995年进入香港大学的微生物学系,正好赶上了1997年爆发的禽流感并了解到此病毒有惊人感染力的第一手资料。这种病毒杀死了18个感染者中的6人,比典型流感的死亡率高3倍。裴立斯放下了手上的研究工作投入到这方面的研究,帮助开发了一种诊断致病性H5NI病毒的测试方法。后来断定,这种传染病是由家禽(鸡)传给人,而并非是人与人之间传染的。

这一事件深深地吸引了裴立斯,他要弄清楚这种病毒是怎样从动物贮藏库跃出,以及为什么是如此致命的。他重新集中精力研究禽流感在人畜之间的联系,以及病毒与人体免疫系统的相互作用。

港大微生物学系系主任袁国容(译音)说,寻找病毒的需要和裴立斯对人畜共患疾病的兴趣正好遇上了时机,当时系里要集中“有限的资源”于新出现的疾病,以求最大限度地发挥其科研的作用。

今年1月,当裴立斯的研究组筹备就绪时听到比邻香港的广东省突然爆发肺炎的传言。“这时我们首先想到的是H5NI病毒可能已获得从人传给人的能力,”裴立斯说。此前的12月份,香港公园中曾有几头鹅死于H5NI病毒后,流感研究组便赶时间从流感病人身上筛选取样,以求获得H5NI传染的证据。

其后,香港卫生和医院管理当局开始实施严格的监督检查措施,以期发现不同寻常的急性肺炎病例。裴立斯的实验室负责鉴别致病的原因。2月中旬,当某家庭去福建省旅游后有一个成员经证实是死于H5NI病毒并又使另一家人致病时,H5NI是病原体的假说甚嚣尘上。

但裴立斯说,“事实证明H5NI假说是误人耳目之说。”到了3月初,后来被称为SARS的流行病学病例开始出现。3月12日,世界卫生组织发出全球SARS警报,3月17日,斯道尔网上实验室开始分享每日电话会议的数据。他们从裴立斯那里获知的首要信息之一就是“没有一个SARS病人具有感染H5NI的任何证据,他们并没有流感的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其他呼吸道病原体的证据。”裴立斯说,“我们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全球出乎意料的东西。”

为了找到这种病原体,研究组同时采取了三种方法:病毒学家关懿(译音)试图通过让通常不用于病毒的细胞系接触病人的血液和组织;生物学家利奥 · 彭(Leo Poon)对感染的组织进行随机的基因筛选,以鉴别可能提供病原微生物性质线索的某些基因碎片;病理学家约翰 · 尼科尔斯(John Nicholls)则通过电子显微镜研究组织的样本。

这时全世界的实验室也在进行同样的努力,但以香港的力度为最。由于港府因其对事态的处理并面临是否要关闭学校和对与病人有接触的人实施隔离的抉择而备受攻击;而裴立斯是重要的政府顾问,经常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上。这一时期,彭一天工作17个小时。他说,“我只有时间回家洗个淋浴,打个盹,接着就得上班。”但裴立斯的情况更糟。

早在3月17日,研究就取得了突破——取自两个病人的组织培养物杀死了通常用于生长甲型肝炎的细胞系。为了研究致病因素与疾病的关系,研究组对病人急性发病期间和康复期间的血清进行了测试。当急性发病期的血清样本被置于组织培养物上时,不能显示抗体的活性;而恢复期的样本却能显示,这说明培养物中的东西与疾病有关。正在这时,尼科尔斯也惊呼“发现了”——组织样本的电子显微镜图像显现病毒颗粒的周围有小小的突出物环绕,提示为冠状病毒的环。

研究人员获得这些图像之时是3月21日下午。以后发生的情况言人人殊。裴立斯说他因必须去出席政府顾问的夜间会议,错失了当天世界卫生组织SARS网络电话会议的时间。但他后来以电子信函告知同事们说他很有把握地把该病毒疑为冠状病毒。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呼吸和肠道病毒研究分所主任拉利 · 安德森(Larry Anderson)说,亚特兰大研究组在电话会议上述说他们已用电子显微镜鉴定出冠状病毒状颗粒,并不知道港大研究组已经做了同样的工作。

周末,港大研究组将样本送到配备有为电镜图像做组织着色设备的香港政府实验室,这时图像更清楚地显示是冠状病毒,而样本的基因材料的序列碎片为其他已知病毒中所未见。与此同时,欧洲的研究协作组也取得了同样的进展。到3月24日电话会议时,三个研究组织都确信它们已逮住了似是新的冠状病毒的东西。那天晚些时候(即香港的夜间)CDC发布新闻,其标题是“CDC实验室的分析结果:可能是新的冠状病毒导致SARS。”

新闻写道,“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今日宣布,冠状病毒家族中一种前所未见的病毒可能是导致严重急性呼吸综合症(SARS)的主因。”WHO网站在新闻中也被提及,但对其在寻查病毒方面的作用则未予解释;而对香港大学和欧洲的研究组则一字未提。

裴立斯说,“我不是要与CDC争荣誉,但我们的研究组理应同样得到某种荣誉”,说时流露出一丝他难得有的恼怒。CDC的安德森宣称,他们当时并不知道港大研究组已分离并鉴别了冠状病毒,那是后来知道的。他补充说,“我们当然不会有意贬低裴立斯或其研究组的工作”。

欧洲的研究工作者也对CDC发布的新闻有些气愤。但伯恩哈特 · 诺契特研究所的德洛斯顿说,“我们对新闻发布并不计较,我们关心的是论文的发表。”对此,记录是很清楚的。港大研究组发表在《柳叶刀》杂志上的论文是4月8日见于网上的,其他研究组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论文在网上见于4月10日。德洛斯顿说,“那是同时的。”因为冠状病毒的鉴定后来由荷兰鹿特丹的伊斯默斯医学中心通过动物试验进行了最后确认。

在紧张激烈的竞争中,香港大学研究组显示了较高的道德水准。彭说,“这对香港大学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我们以有限的人力、财力而能做出这样的贡献感到十分高兴。”

但裴立斯还不能庆功。他说,“当SARS还是如此严重威胁的时候,我们还笑不出来。”科学家还需要有更好的诊断方法,以便能更快地区分确诊的和疑似的病人,以及无症状的病毒携带者。裴立斯说其他问题还有几百个,包括冠状病毒究竟是独自起作用还是会引发其他疾病?病毒最初究竟来自何处?等等。但港大研究人员在鉴定出病毒以后,生活毕竟宽松一些了。彭说,他现在一天只工作12小时。

[Science,2003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