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贝尔实验室发布了一份引人注目的报告:曾被誉为实验室神童的简·H·比舍恩(Jan H Schon),原来是通过篡改实验数据的学术造假行为来编造突出的科研成果。
 
  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的前《新科学家》杂志编辑尤金尼娅·雷思(Eugenie Reich),决定对舍恩的欺骗行为一探究竟。为了解舍恩不端行为的性质及对其研究事业的影响,雷思采访了126名科学家和期刊编辑,她的报道收录在其撰写的《神奇塑料:物理学领域的欺诈行为如何震撼世界》一书中。
 
  2009年6月,《美国科学家》在线编辑格雷格·罗斯(Greg Ross)电话采访了雷思。
 

尤金尼娅·雷思

 

  罗斯:舍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犯有什么性质的欺诈行为?
 
  雷思:舍恩是一个32岁的德国科学家,当他的学术不端行为被揭露时,他正在朗讯-贝尔实验室工作。他的欺诈行为涉及有机和塑料电子领域,包括利用与塑料相关的材料来制造电子器件。舍恩宣称已经具备并建立了这样的设备和测量方法,通过检测晶体管的特性证明它们可以作为有效的电子开关。但2002年9月公布的报告显示,这样的设备并没有出现过。理所当然,他根本没有做过他所宣称的那些工作。
 
  罗斯: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又将如何逃脱责任?
 
  雷思: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情,舍恩本人一直没有给出详细的解释,也并没有考虑承担责任。他并没有完全招认其从事的学术欺诈行为。因此,我的这本书的一个主题就是,披露学术欺诈行为发生的深层原因及舍恩是如何参与其中的。我相信我已经了解了其中的原因。在我看来,他还算是一个有礼貌、和蔼可亲的人,也愿意配合科学的要求。但作为一个科学家,即使是研究生,一开始他就习惯于随意改变他的实验数据,并迎合同事以及其他科学家所作出的科学假设。所以,我认为这是他陷入学术欺诈的原因,他总是试图配合他人的假设,而这恰恰不是科学研究的方法。因为研究中常常充满了冲突,其结论也往往并非你期待的那样。
 
  罗斯:假设他没有完全预料到他曾经做过什么,即使在今天,我们能否知晓学术欺诈的最大限度,即其判别标准是什么?
 
  雷思:看看他的实验数据,就会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谎言将变得更糟,因为舍恩没有得出一系列规范的数据。他的科研成果往往是发布相同的数据,但是又有所更改。因此,你如果特别详细地阅读他的论文,你就可以辨别出他在不同出版物所用同一数据的差异,就可以发现他的捏造行为或对实际数据进行了篡改。这类似于法医工作,先由调查委员会开始调查,从中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从而确定他的造假行为,尽管他们没有看到他的全部的工作。
 
  我看到了,我确信他从学生时代就已经开始捏造和操纵数据了。他公开捏造数据或许是在1998年,也就是他进入贝尔实验室读博士后的第一年。因此,在他被揭穿之前的4年,他可能已经编造了很多的数据。
 
  罗斯:由此看来,他之所以能长期逃脱追究,其部分原因在于他对其同事保留了他的原始数据。
 
  雷思:这是事实。他公布了自己的分析结果,并与他人共享部分数据。事实上,如果他的同事索要数据,舍恩就会提供部分数据,而且往往是令人困惑的数据。问题是这些数据并不真实,可能是某种理论分析的产物,或者是他的分析结论,而不是原始数据。然而,他们对于舍恩提供的数据都报以很大的宽容。
 
  罗斯:他那时正在发表这些成果,为什么那些杂志没有审查出一些问题?
 
  雷思:我的确看到过关于对舍恩论文的一些评论。据我发现,他们大多数持积极态度,而且舍恩的结论也往往迎合他们所预期的结论。有一项个案,他模仿了有机电子领域中众所周知的先驱的结论,然后用于他的实验设备中所期待的结论。他实际上是以相当聪明的方式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有机电子领域或超导领域中,杂志编辑认可他的这一结果。他们认为这些数据正是他们所期待的,而且往往是非常完美的数据(与其他科学家们提供的实际数据相比,这些数据更容易处理,因此这些编造的数据也更引人注目)。我认为杂志编辑被这些数据的外表所迷惑,尽管他们询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但最终还是同意发表。
 
  罗斯:那么,这些欺诈行为最终是怎样被发现的?
 
  雷思:实际上是舍恩自己搞砸的。他一直在不同的论文中发表相同的数据,所发表的论文数量相当可观,在4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在《自然》和《科学》等杂志上发表了17篇论文。这些都是一流的杂志,很多人1年有1篇论文入选就非常高兴,他做到的远不止这些。他不停地复制数据,最终还是暴露出来了,因为不同领域的研究论文所用数据也将不同。因此,在2002年4月,人们第一次注意到这些数据,他的欺诈行为就被揭露了。舍恩的表演已经结束,没有机会再上演了。
 
  罗斯:这听起来像是由于他自己的粗心大意把自己绊倒了。你有印象吗,一个“认真”的欺诈者可以永远逃脱吗?
 
  雷思:我肯定,一个“细心”的欺诈者将走得更远。舍恩的暴露就是因为他自己的粗心大意,这也是必然结果。他总是试图公开书面结论,而且,他公开的结论也太多。如果他更细心一些,他就会借用更多的结论和更多的数据,从表象上看,其结论也就更切合实际,那样他的欺诈行为也许会隐藏的更深、更久。
 
  罗斯:科学的目的就是准确地检测这些数据。舍恩的故事能否动摇你对科学事业的信心?
 
  雷思:这当然会动摇我们的信心,毕竟我们担心可能还有同类的欺诈行为未被发现。虽然最终会被曝光,但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些人甘冒个人风险,我们希望科学家不要冒这样的风险来推动科学的发展。人们要坚持正义以促进科学的自我修正和顺利发展。
 
  罗斯:舍恩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雷思:我跟舍恩唯一的一次非常简短的电话谈话是在2006年,当时他正在德国西南部的一家工程公司工作,我不知道从那以后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能获得了另一份工作,但不在科学领域,而在工业领域。
 
  罗斯:你认为有朝一日他是否有机会回到到科学界?
 
  雷思:德国研究基金会禁止他8年内从事科学研究。即使他再从事科学研究,也无法筹集到资金。在此之后,就更难说了。他需要有人给他一次机会,但如果有人这样做,将可能是在拿自己的实验室和机构冒险。
 
  罗斯:你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来报道此事,你对这一事件的整体印象是什么?是否有不同于预期的印象?
 
  雷思:我刚开始对舍恩非常着迷,几乎很同情他,原因是我很想知道他的故事。但有一点我确信,他是故意这样做的,而且这是一个长期误导他人的过程,基本上是编造或夸大数据,然后反复冒充为真实数据,并且没有任何内疚感。我为他的所作所为着迷,但我对他不抱任何幻想。刚开始时,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他可能犯了某种错误,或者是被误导的。但后来这些想法彻底消失了,我的结论是,他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资料来源 American Scienti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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