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正确区分科学怀疑精神和阴谋怀疑论?
无数科学实践表明,科学怀疑精神在促进科学进步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那么,科学怀疑精神和吹毛求疵的阴谋怀疑论(在提高人们的认识方面几乎毫无作用)有什么区别呢?在回答该问题之前,我们不妨先看一组数据:首先,得益于科学怀疑精神,2020年全新的RNA新冠疫苗得以问世;与此相反,阴谋怀疑论则导致许多人迟迟不愿意接种新冠疫苗。其次,科学怀疑精神致力于揭示人类活动对全球气候变化造成的严重影响,而阴谋怀疑论则像“恶魔”一样如影随形、阻碍这一进程。
RNA新冠疫苗是常规减毒和灭活微生物疫苗的一种替代类型。之所以投资研发这类疫苗,是因为RNA科研人员怀疑现有技术能否达到RNA疫苗那样准确、安全的免疫效果。RNA疫苗具有无毒、半衰期短等优势,这使得该方法十分具有吸引力。然而,由于RNA疫苗不稳定导致早期研发活动以失败告终,这使得该疫苗的可行性受到质疑。近年来无毒载体分子技术不断进步,RNA疫苗终于迎来转机,成为医学界一种高效的治疗方法。与此同时,作为一种全新的疫苗类型,RNA疫苗的迅速生产也使得许多人产生怀疑,并导致严重的反疫苗接种运动。疫苗怀疑论者很快就找到了两条反对理由:首先,现有科学认为RNA疫苗中的聚乙二醇会产生罕见过敏反应;其次,疫苗接种不过是政府以疫情防控为名,企图控制公众的一种阴谋和骗局。在一些国家,阴谋怀疑论导致疫苗接种率持续走低,并导致了近期德尔塔变异病毒的出现。
怀疑精神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颠覆正统,催生新的真理;另一方面则斩断社会主体的理性。这种反常现象的答案是:这两种怀疑实际上是非常不同的心智态度,但有些人希望我们相信它们属于同一种心智状态。
科学怀疑致力于揭示现有信念中推理和测量的隐藏假设和局限。阴谋怀疑寻求用大的、无根据的信念来代替小的、部分根据的信念,这样做以逃避适当行动的责任。翁贝托 · 埃科(Umberto Eco)在其关于人类轻信的百科全书式小说《傅科摆》(Foucault’s Pendulum)中曾这样写道:“社会阴谋的理论源于对上帝的抛弃……”他接着又问道:“谁将接替上帝之位呢?”
对气候变化的否认就是这样的典型案例,即用其他信念和价值取代科学证据。这些例子包括:基于变化行为的认知经济成本,否认气候变化的影响;基于宗教原理和信仰,否认气候变化的事实;也有少量不被思想智库雇佣的科学家仅基于科学原理来质疑气候变化。
怀疑的方法由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笛卡尔首先提出和精心发展。他在1637年出版了《方法论》一书,在本书副标题中提出了一种怀疑方法“在科学中寻求真理”。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这是对科学方法最充分和粗略的表达。
笛卡尔在阐述该问题时指出,古代哲学学说的长久性及其明显缺乏共识是基于缺乏精确思考。“精确思考”是指摆脱我们的感官直接感觉到的东西,并将其视为幻想或不可信的梦境。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我们的存在——“我思故我在”。这种观点认为:只有思维的推理(最大限度地摆脱幻觉)才是确定的根源。笛卡尔认为,物质世界是真实的但无尽的幻觉。正是思维的完美通过如下方法认识现实世界,即将现象分解为最简单、最不易出错的部分,将这些部分组合成综合的信念。
在过去几个世纪,我们关于客体的观念遵循了笛卡尔的怀疑方法,即科学寻求数学和模型(理性),这些数学和模型(理性)能够在相当经验不确定性(我们所谓的幻觉)条件下工作,以便达成与物质世界交织的更普遍和预测性的框架。例如,我们使用气候模型来填补气候历史记录的空白;当疾病传播数据缺乏时,我们通过流行病学模型进行相关演绎推理。
但是,在笛卡尔的哲学体系中,既有科学怀疑的主要元素,也包含阴谋怀疑的元素。笛卡尔最喜欢的阴谋怀疑是:真空并不存在。在1644年出版的《哲学原理》一书中,他对该观点进行了详细阐述。他指出,与所有物体一样,空间事实上也是一种物体,具有几何上的延伸,具有大小、长度、宽度和深度。从逻辑的角度来看,既然空间具有大小,这就排除了真空存在的可能性。当物体进入空间后,就像任何两个物体沿接触面接触一样,物体和空间就会沿接触面接触在一起。该观点的最大局限在于如何解释正常物体在现实空间中的运动。
笛卡尔是科学怀疑精神的先驱,但同时也培育了阴谋怀疑。他反对任何将形而上学与科学区分的努力
笛卡尔提出了一个几乎无法进行测量的解决方案,在他看来,所谓物体运动,只是物体和我们称之为空间的无形物体沿其接触面所做的相对位置移动。这种通过“物质旋流”进行所谓“碰撞运动”的观点受到笛卡尔同时代的人的挑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牛顿。牛顿利用各种实证数据,例如行星和彗星在太空中有规律的运动,来反驳笛卡尔的理论。
那么,笛卡尔的阴谋怀疑是什么呢?笛卡尔反对任何将形而上学与科学区分的努力。他在《方法论》中所采用的全部方法都旨在证明:思维是唯一确定的东西。此外,既然思维和精神同义,我们可以通过对思维的内省分析来理解上帝的安排。对笛卡尔来说,不那么隐秘的激励信念是:神创造了一个非物质的思维来研究一个物质宇宙。真空是一种非物质的存在,因此,要么在本质上和精神一样(这是不允许的),要么是笛卡尔的世界二元论体系中的一种奇异的存在。
纵观笛卡尔的科学研究过程,存在两种怀疑形式:科学怀疑和阴谋怀疑。前者强调测量的不确定,因而需要加倍强调逻辑和数学;后者则反对牛顿的权威观点,以捍卫作为科学理论提出的宗教立场。我们目前遇到的气候否认者和反病毒者的麻烦有一个相当高尚的血统,他们共同的目标是将意识形态立场映射到科学立场上。但与科学怀疑不同,科学怀疑试图质疑我们所知道的,以便为更简单的不同想法提供空间;阴谋怀疑则用无所作为的形而上学挑战我们所知道的。阴谋怀疑不是推动世界前进的怀疑,而是将我们的世界保持现状的反动思想。
资料来源 Nauti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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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大卫·科莱考尔(David Krakauer)是新墨西哥州圣达菲研究所(SFI)复杂系统的主任和威廉·米勒教授。他的主要研究领域是“地球上智慧和愚蠢的演变过程”。他是SFI“星际计划”的创始人,SFI出版社的出版人兼总编辑。他最近出版《隐藏在眼前的世界》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