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人最喜欢的气味是什么？
拉妮注视着问卷，意识到在和奥马尔结婚两年后，她其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她到底为什么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
奥马尔没有安全地抵达吗？
他俩搭乘不同的太空船，她从一开始就讨厌这个安排，但那样的话，船票的价钱更便宜一些。她自己已经完成突触下载，双眼合拢，努力不去想“随着她的心智下载到位，她的肉体会径直死去”的事实。
奥马尔，奥马尔，奥马尔，她心里想着。在他们为期200年穿越星辰的冒险旅程后，她会再度见到他。
当她在刚打印出的躯体里醒来时，奥马尔的名字挂在她的嘴边。随着她的心智调整适应，她想象自己与奥马尔一起徒步旅行，穿过星球上地球化改造出的森林，在他们终于负担得起的房子里彼此依偎。新躯体完美无瑕，她甚至认不出它是打印出来的。
奥马尔本该晚她四周抵达，然而她没有亲吻到他，反而坐在一间医院房间里，填写关于奥马尔最喜欢的气味的问卷。
一个熟悉的人从旁经过：玛格丽。突触植入后的头几个星期里，这名护士负责照顾拉妮。
“玛格丽？出了什么事？”
“拉妮？”玛格丽压低声音，“没人告诉你吗？太空船出了事故。”
“我的天啊！”
“突触身份标识丢失了，人格调查——所有的身份标识数据都不见了。”
拉妮感觉自己仿佛被推入一只泄气的气球内，空气全都逃逸了，气球壁在不断往里收紧，世界缩小变成虚无。
身份标识数据没了。
拉妮知道，将心智匹配上正确的躯体有多重要。他们启程之前，扫描器测量了她和奥马尔方方面面的数据，不只是他们的突触通路，还有他们的身体数据。机器测试他们如何握住一只球，如何行走，甚至如何咀嚼食物。他们打印出的躯体需要符合他们的突触模式的预期。错误的匹配会迫使心智针对躯体做出调整，那样就会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某某人。
那便不会是她的丈夫。
玛格丽轻拍拉妮的肩膀：“镇定一点。我们正在尽全力挽救。”
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全都在200年的飞行距离之外，而且已经死了。这里会是他们的未来开始的地方。要是她得要独自面对这一切，那该怎么办？
你爱人最喜欢的织物是什么？
拉妮不知道答案。天啊。
感觉无休无止的两小时之后，玛格丽让拉妮进入另一间房。“医生想要你去试一试可能的身份标识匹配结果。我们无法维持突触连接太久，否则会开始出现铭印。你对于每个匹配对象会有五分钟时间。尽你所能就好。”
用五分钟时间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她的丈夫？拉妮哆哆嗦嗦地吸了口气。
奥马尔躺在桌上，多条导管绕过他的手臂，从他的脑袋延伸出一些导线，仿佛一只章鱼已经和她休眠的丈夫的身体融为一体。
护士按下一个按钮。奥马尔的眼睛睁开了。“绿意永恒。你有没有看见绿色？宛若诗人的气息。”
见鬼了，这是什么东西？“他说话语无伦次。”
玛格丽解释说：“他在表达突触模式的基本层面。首先出现的是感觉记忆。他喜不喜欢绿色？”
他喜欢吗？他们从未讨论过颜色。“我不知道。”
拉妮握着奥马尔的手，奥马尔胡言乱语，目光落在她身上。“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奥马尔？”
他的眼睛合上了。
护士轻拍拉妮的肩膀。“我们不得不切断连接。”
“但那是奥马尔！”
“许多人在接受突触下载程序之前，心思都放在爱人身上，所以那往往是他们的第一个连贯的念头。他其实不是在看着你。我们要试一试另一个匹配对象。”
漫长的好一会儿后，奥马尔的眼睛睁开了。“岩石粉碎，落在我的杯形蛋糕上。闻上去像发霉的皮草和制服。”在咕哝了几分钟后，他说道：“整趟旅途我都梦见了你。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的眼睛合上了。
那肯定是奥马尔。
玛格丽问道：“奥马尔喜欢杯形蛋糕吗？”
拉妮咬住嘴唇。她不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
奥马尔第三次睁开眼睛后，谈起了光滑的床单和蓬松的浴巾。接着他说道：“我好爱你，紧紧握住我，宝贝。”
拉妮捏了捏奥马尔的手。这位看上去也像她的丈夫。“还有多少个匹配对象要测试？”
“就那些，但……”玛格丽咬住嘴唇。
“什么？”
“我们仍然在勘查数据丢失的完整范围。我们会尽全力找到你丈夫，但他的数据有可能丢失了。”
不。奥马尔没有幸存下来的地方，世界无存。她会孤零零地活在这个地方。
假如她干脆选择一个呢？三个可能对象都已经表达对她的爱意。她只要不断地告诉他，他是谁。让他变成她需要他成为的那个人。告诉他，他爱着他。
心智会因应躯体而改变，对吧？
“他喜欢绿色，”拉妮脱口而出，“我刚刚记起来。”
护士点点头，“那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拉妮咬着嘴唇，努力不去想她刚刚干出的事情。
拉妮准备忘掉医院里地狱般的两周。那时候，只要医生眯起眼睛，拉妮总是会说一切都好。是的，完全就像奥马尔一样，怎么可能有人反驳妻子呢？
“你是我的丈夫。”她就像一台卡住的声音系统，一遍又一遍地向奥马尔耳语，同时努力抑制她的恐惧。假如他们带走奥马尔，那该这么办？
然而，他们挺过来了。
奥马尔将她的嘴唇拉到他的唇上。“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会做我们最喜爱的食物作为晚餐。”
他们最喜爱的食物是什么？奥马尔从来都不喜爱烹饪。
但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是另一番光景。
“我们最喜爱的食物？听起来完美极了。”
资料来源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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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卡罗尔·沙伊纳（Carol Scheina）是一位居住在北弗吉尼亚的失聪女作家。她在5岁时失去听力，但在助听器和文学作品的帮助下，在某种程度上“找回”了声音。从乔治梅森大学毕业后，她先后工作于国防信息系统局和《国防技术获取及后勤》杂志社，目前是一位自由编辑和作家。她创作的小说曾发表于“闪小说在线”“逃生舱”等平台。本篇是她在《自然》杂志上发表的第一则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