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年初实在是热闹。先是美:国和加拿大发现了疯牛病,引发了美、加关系危机,并威胁到这两个国家与牛相关的经济与从业者的饭碗。接下来则是SARS重现中国,果子狸被视为瘟神,广东在五天内杀灭了10000多只果子狸。然而刚刚忙完果子狸,禽流感又翩然而至。

把近两年流行并引起人类恐慌的疾病简单归一下类就可以发现:人类实质上还是在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间徘徊。SARS和埃博拉与原始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疯牛病与禽流感则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息息相关。

原始文明的遗迹

在原始文明时代,生产力极不发达,人类只要求能基本裹腹蔽体就足够了,刀耕火种成为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代表。人类只能简单地从大自然获取食物,狩猎和捕食野味是主要的生存方式之一。虽然今天人类的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吃野味的行为方式也不能完全与原始文明状态下的摄食方式等量齐观,但人类喜食野味的习惯的确反射出原始文明的遗迹,即从大自然简单地索取食物。这样的行为方式当然不可避免地会直接染上动物的疾病。SARS 和埃博拉是最典型的例子。

爱吃野味不仅是中国人的习惯,非洲人也有这样的习惯。在野味中,果子狸并非人们的唯一所爱,只不过当SARS威胁到人类,在研究中发现果子狸更可能将SARS传播给人类时,人类便向果子狸举起了屠刀。因为果子狸为SARS病毒的主要载体,果子狸SARS病毒的基因序列与人类SARS病毒同源性超过99. 8%。

然而,研究锁定人类SARS的传染源在野生动物中,因此除果子狸外,不同地区的野生动物如老鼠、狼、狐狸甚至蝙蝠都可能传播SARS。所以,老鼠、狼、狐狸这些可以被人进食的野味都可能是传染源。

非洲的埃博拉流行也已基本查明是从灵长类动物传染给人的。这倒不是说非洲一 些部落的人更喜欢吃灵长类动物,而可能是今天他们所处的环境局限。至今他们还保留着原始文明的狩猎习惯,因而吃野味是一种再也平常不过的生存方式了。当然这也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代价。

对加蓬、刚果(布)、扎伊尔、苏丹、乌干达等地埃博拉流行的研究发现,埃博拉的宿主是灵长类动物,这些地方的人有吃灵长类动物的习惯,也因此而染病。比如,2003年2月10日,“欧盟保护中非地区森林生态系统计划”负责人让 ? 马克 ? 弗莱芒说,欧盟有关研究人员2002年8月和11月在刚果(布)西北部邻近加蓬边境的丛林里发现一些大猩猩的尸体。经取样化验,证实这些大猩猩死于埃博拉病。此后,当地居民由于误食了感染埃博拉病毒的大猩猩而使疫情蔓延。

于是世界卫生组织(WH0)、欧盟以及刚果(布)、加蓬政府合作,为防止埃博拉的蔓延,拯救大猩猩和黑猩猩等灵长目珍稀动物而加强了宣传,尤其是告诫不要猎食猴子、大猩猩和黑猩猩等野生动物。加蓬卫生部长布库比部长表示,加蓬政府今后将号召加蓬人民提高警惕,切忌猎食野生灵长类动物,以防止埃博拉病的再次肆虐。

随后,刚果(布)卫生部部长阿兰,莫卡也于2003年2月13 日在首都布拉柴维尔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证实,刚果(布)西盆地地区的凯来县和姆博莫县是埃博拉病毒传播重灾区。该地区发生疫情初期的死者生前曾食用过病死的猴、黑猩猩、大猩猩等灵长类动物。因此政府号召人们今后摒弃猎食灵长类动物的习惯。

也许中国一些人的喜食野味与非洲一些部落的狩猎生活不可同日而语,但它们都是原始文明的遗迹,而且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对人类自身的伤害。

工业文明改造农业文明的后果

告别原始文明的人类在进入农业文明后,再也不必为物质的不丰富而担忧了,因为耕种的粮食作物和饲养的动物(家畜)为人类提供了相对稳定而丰富的食物。除了在家养动物初期人类可能会染上动物源性疾病,但后来由于家养动物与人类生活习性保持一致或被人类同化,在病原携带和致命性上不致于把未知的毒性相当大的毁灭性疾病传播给人类。这不能不说是农业文明的一个成就。但是,工业文明的介入又把这一切搞乱套了。

人类发展到今天,早已不满意和不满足农业文明所能提供的产品。在今天的人看来,农业文明虽然告别了刀耕火种进入牛耕、手工作坊的阶段,但无论在产品的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还不尽如人意,虽然手工产品在质量上并不一定逊色于工业化的产品。于是工业文明不可阻挡地介入了人类物质消费尤其是食品消费的领域。比如,对家畜的饲养进入工业化生产的标志是大规模集约化、现代化和自动化的饲养,人类对家畜实行了“格式化”。牛、羊、猪、兔、鸡、鸭、鹅、鱼等都被圈养在标准化的笼子或箱子中。它们所吃的也是经过配方处理的饲料,激素、抗生素无一不掺杂其间。人们的要求得到了满足,牲畜出栏率提高了,肉、蛋、乳和各种附加产品多了,生长周期缩短了,产品极大地丰富了。另一方面,特殊的疾病也就不请自来。

比如疯牛病从本质上讲,该病也不能逃脱原始文明的遗迹。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福瑞人(Fore)有吃人肉的习惯,他们当中有相当多的人患普里昂病,当地人称为库鲁病,并把这种基因遗传了下来。普里昂病是一种总称,疯牛病、库鲁病、克雅氏病和新克雅氏病都属于此类病,是病原菌普里昂蛋白(朊病毒)对大脑损害引起的致命性疾病,而且它们之间有很大的相似性。

然而,疯牛病在今天的大规模流行主要原因还在于欧美国家饲养牛群的工业化生产方式。一 是对牲畜添加生长激素和抗生素,前者是刺激生长,后者是为了抗病;二是对牛、羊等饲喂并不适合于它们的饲料一把宰杀后的牛、 羊的骨头、肉、血液、凝胶和脂肪绞碎制成的饲料,即所谓的MBM饲料,结果首先在英国导致了疯牛病。英国1985年发现疯牛病后,研究人员对病因进行了多方调查,1987年12月科学实验首次证实对牛饲喂动物肉骨粉引起了牛海绵状脑病(BSE),即疯牛病。1996年3月疯牛病顾问委员会(SEAC)的报告同时指出,人的新型克雅氏病(CJD, 即疯人病)也与人吃了MBM饲料喂的牛、羊等动物食品有关,因为动物骨粉、肉粉饲料中的普里昂是很难杀灭的,甚至能传递下去致使下一代染病。

禽流感:又一种工业化生产的恶果?

今年初,泰国、中国、老挝、巴基斯坦、日本、韩国、越南、柬埔寨和印尼都出现了禽流感疫情。在中国的台湾地区,也已出现“美洲型”禽流感。禽流感已袭击这10个国家和地区的结果是,导致至少10人丧命,数千万只家禽被宰杀。世界卫生组织担心病毒传播如此之快,一旦人与禽流感病毒结合是否会出现病毒变异现象,是否会出现比SARS更为严重的全球性流行性疾病的蔓延。

那么,禽流感是如何起源和传播的?眼下研究人员正在努力探讨禽流感的起因,目前虽然还没有确切定论,但一些线索已表明,禽流感的源头是带病毒的候鸟,由它们传播给家禽,但专家也同时认为,集约化的工业养殖方式同样是禽流感迅速蔓延和恶化的重要原因。比如,世界卫生组织专家韦伯斯特认为,亚洲大型养鸡场中鸡只的密度大,鸡笼环境狭窄,加上传统的活家禽市场,都是禽流感迅速流行的重要原因。这些因素不仅导致鸡的生长环境不卫生,而且禽流感病毒能迅速改变基因结构,助长了病毒基因的“重组”,禽流感病毒可能迅速变异。引起现在禽流感的H5N1病毒以后很可能与人类流感病毒混合,然后直接在人与人之间传播。

另一方面,也正是在集约化的工业养殖场,家禽和家畜疫病难以控制,人们往往在饲料与饮水中投人抗生素。虽然刚开始禽类的发病率下降,生产率提高,但抗生素很快就会因耐药性而失效,只好再更换新的药物。于是在频繁地换药中,人类难以再找到治疗禽流感及其他疾病的药物,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治疗禽流感的特效药。

虽然人类自农业文明以来,与动物的亲密接触而增加了病毒从动物传染到人的机会,比如天花、肺结核、麻疹和流感等常见传染病,都被认为与牛、猪、鸡等家养动物有关,但是工业化生产的介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引起人类疾病和对人类危害方面比过去更大和令人束手无策。这究竟是人类为文明的进步付出的代价呢?还是自然对人类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拉响的警钟?回答这个问题也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沉重的代价,因为我们还没有计算那些加人了激素和抗生素所生产出来的产品对人类健康产生长期而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