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社会心理学家丹尼尔·吉尔伯特(Daniel Gilbert,下图)被人们称为“快乐教授”,因为这位50岁的研究者领导着一个研究人类快乐本质的实验室。吉尔伯特所著的《撞上快乐》一书曾经是《纽约时报》评出的畅销书之一,上榜时间长达23周之久,该书还获得了2007年度英国皇家学会科学图书奖。近期,记者对吉尔伯特教授进行了采访。
 
  记者:您是怎样进入研究人类快乐本质领域的?
 
  吉尔伯特:我开始该领域的研究大概是在13年前。在职业生涯的第一个10年里,我研究的是心理学家称为“基本归因误差”的东西,即人们为什么具有这样一种倾向:忽视外部条件的力量以决定人的行为?例如,为什么很多人都认为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是愚蠢的?多年来我对自己从事这项研究一直很满意,但是我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些状况。
 
  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我的导师和母亲相继离开人世,我的婚姻破裂了,我那十几岁的儿子在学校里不断地生出些麻烦。我突然发现我的情况糟透了,但还不是毁灭性的,我还得继续。
 
  一天,我和一个朋友共进午餐,他也正在经历一段困难时期。我对他说:“如果你一年前问我将如何处理所有这一切,那时的我会预测我现在每天早晨都不能起床了。”
 
  他点点头并补充说:“在预测当我们遇到极大压力该如何反应时,我们都预测错了。不过难道我们是唯一做出错误预测的人吗?”
 
  这件事让我深思。我很想知道:人们如何精确地预测面对未来事件时他们的情绪反应?
 
  记者:这一点与理解快乐有怎样的关系呢?
 
  吉尔伯特:如果我们不能预测出我们在未来将如何反应,我们就不能为自己确立现实的目标,也不会知道如何去实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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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实验室里,我们一再观察到的情况是,人们没有能力来预测什么事件将使我们快乐或不快乐。如果你不能辨别未来的哪些情况比另一些要好,那是很难发现快乐的。事实上,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影响我们,我们也迅速地适应了。明白这一点很重要。
 
  因此,失明并不会使你变得像你认为的那样不快乐,而中了彩票,也不会使你感到像你期望的那样快乐。
 
  记者:您是说人们对他们人生中遇到的不管什么牌都应感到满意?
 
  吉尔伯特:作为一个物种,我们倾向于对我们得到的一切都感到适度的快乐。如果你拿一个从0到100的比例尺,一般地,人们报告他们的快乐度在大约75处。我们一直尝试着达到100,有时也能达到,但是100不会停留太久。
 
  无疑,我们害怕让我们的快乐度降低到20或10——挚爱的人去世了,亲戚关系终结了,对健康构成严重挑战的疾病等等。但是,当那些事情发生时,我们中的大多数会以比我们预计的更快的速度回到情绪基线。在这点上,人类具有原始的开朗性格。
 
  记者: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对“快乐是什么”抱有不合理的想法吗?
 
  吉尔伯特:应该是“不准确的、有缺陷的想法”。我们中很少有人能精确地估计明天或下周我们将感觉如何。为什么当你饿着肚子去超市时,你会买很多东西,而如果你吃完一顿大餐后去购物,你将买得很少,原因就在于此。
 
  难以预测我们未来是否快乐的另一个因素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理性的。如果配偶离开了我们,或者在工作中失去一次提升机会,估计我们会感到天都要塌了。
 
  但是当上述快乐与不快乐的事情真的发生时,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说“她从来对我就不好”,或者“我实际上需要更多的自由时间来照顾家庭”。在找到一些方式来减轻消极事件的影响上,人们有出众的才能。因此,当他们受到打击时,往往预计的后果比其实际影响严重得多。
 
  记者:假如我们人类没有这些反应机制,我们会不会因为太沮丧而不能继续生活了呢?
 
  吉尔伯特:有这种可能。临床上患抑郁症的人,通常似乎就缺乏这种重新构建事件的能力。这表明,假如我们没有重新构建事件的能力,我们就可能会患上了抑郁症。
 
  记者:作为畅销书《撞上快乐》的作者,您对人们如何才能获得快乐有什么好的建议?
 
  吉尔伯特:我不是哲学家。我们知道人类是快乐事件的最好预言者,人际关系就是人们与家人和朋友们在一起度过的时间的多少。
 
  我们知道,与家人和朋友共度时光比金钱重要得多,并且比健康还重要。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有趣的是,人们愿意牺牲社交关系来得到其他不会使他们快乐的东西——钱。当我说到人们应该为快乐而“明智交易”时,我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从研究中获得的另一个结论是,人们更倾向于从经历或经验中获得快乐,而不是从具体的事物中。因此,如果你在一次度假、或一顿美餐、或看电影上花了一定数量的钱,那将使你感到比花同样的钱买了一件耐用物品更快乐。原因之一就是,这些经历都易于与别人分享,但物品通常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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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您刚才表达的观点好像与美国的价值观有很大差异?
 
  吉尔伯特:你可以花很多钱在经历上。人们认为,一辆汽车能够用很久,那就是它将带给你快乐的原因。但事实并非如此。汽车会慢慢生锈并且用旧,而经历却不会。你将“永远拥有巴黎”(经典爱情影片《卡萨布兰卡》中的一句台词),但是你能永远拥有一台洗衣机吗?不会的。
 
  今天,我将去达拉斯见我的妻子,我将坐头等舱,那是非常昂贵的。但是这个经历带给我的快乐要比买一套新西装大得多。借鉴从大量实验数据获得的成果,我现在不会追求金钱了,我认为我的钱已足够了。因为我知道,追求金钱就是将花费大量的钱来增加我的很少一点快乐。
 
  如果让我错过和孙女们事先约好的游戏,你愿意支付10万美元,我也不会答应。
 
  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非常富有,而是我知道,10万美元带给我的快乐抵不上孙女们的亲情所带来的快乐。
 
  记者:您赞成“金钱不能买来你的快乐”的观点吗?
 
  吉尔伯特:我没有这么说。实验数据显示,当人贫穷时,一点钱就能买来很多快乐。如果你很富有,很多钱能买来稍多一点的快乐。在这两种情形中,钱都可以买来快乐。
 
  记者:吉尔伯特教授,您快乐吗?
 
  吉尔伯特:我很快乐。我认为好的事情正发生在我身上并将继续。至于其他的人是否也像我一样快乐?对于这一点,我不是很乐观,但我却是很幸运的。可能这个结论令你失望,我很抱歉。我的性格天生开朗,我爱笑。我的书里充满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