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手机改变了我们日常生活的实质,消解了许多长期存在的距离和固定程序并让其他方面变得面目全非。
智能手机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标志性人工制品。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这个拥有多种功能的物品已经在普通人群中全面普及开来,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媒介。很少有其他人造物品像这种聚碳酸酯做成的发光板状物一样随处可见。
对我们许多人来说,手机是我们每晚睡觉之前最后看的东西,也是每天醒来最先伸手拿的东西。我们用它来与人结交、与人沟通、自娱自乐以及查找周边路线。我们在买卖东西时也总带着它。我们依靠手机来记录我们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联系伙伴,我们还依靠它填补了生活中的许多空白时间、寂静的时刻以及占据我们生活大部分的沉默。
手机改变了几乎所有地方的日常生活的结构,消解了整个生活中许多长期存在的空间和固定程序并让其他方面变得面目全非。在历史的这个节点上,想要在对智能手机的工作方式及其所依赖的各种基础设施没有什么了解的情况下认识并利用我们周边的世界是不可能的。
尽管智能手机已经到处都是,但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东西。我们使用它太频繁以至于我们并未能认清它。它太过突然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以至于它所导致的改变的规模和力量很大程度上已经从我们的意识觉察中消退。为了真正衡量这些变化,我们需要往后退一步或两步,回到我们在手中没有手机的情况下谈论世界的最后历史时刻。
智能手机前社会生态调查
关于智能手机之前人们的日常生活,没有比英特尔公司/日本庆应义塾大学的研究团队于2005年实施的人种学研究更为充分详尽的了。这项研究在伦敦、东京和洛杉矶进行,目标在于确认这几个地方的人的钱包、口袋和手袋里每天所携带东西的大致模式。研究发现,为成功应对日常社会交往的挑战,伦敦人、洛杉矶人和东京人认为的必需品明显一致。
首先,家人、朋友和心爱之人的照片或类似的纪念物品,图标、护身符或其他带有宗教及精神意义的图腾,零食、个人卫生用品、薄荷糖、口香糖等用来管理自我身体维度的东西。还有就是获得访问其他地方或使用其他东西权限的物品:钥匙、身份证和过境通行证等。通常还有一个手机,一种用来进行语音通讯和发送简讯的东西(在研究进行时就是这样的)。当然,人们随身携带的还有一种或多种形式的货币。
如果英特尔/庆应义塾的研究从钱包和手提包中所发现的东西就是2005年的世界缩影,那么这些东西的明细就为我们评估这几年的变化程度提供了一个有用甚至是深刻的方法。我们发现,10年前城市居民管理日常生活所依赖的许多东西如今都已被纳入一个单一物件之中,它就是手机。这个单一的平台“吞噬”了大多数人曾经需要放在口袋里或钱包里的许多东西,并且让它们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不同的东西。
在我们每天的常规生活中,每一次平凡而不起眼的行为(白天打开大门,出门买日常杂货,跳上公共汽车)都已经转化为一种数字化的事务,丧失了原先的物质形态。为了完成这些任务,我们曾经需要使用独立和专用物件,如房屋钥匙、钞票和公共汽车月票等。如今这些东西都被不可见的无线电波调制取而代之。当接收这些电波并将其转换为交易行为的基础设施纷纷出现在我们周围并与其他日常东西融为一体时,具体的交互过程往往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从而也在我们的思想中消失。
尽管这个基础设施在我们的眼里可能是无形的,但我们仍然需要一些与之沟通的方式。2005年的移动电话完美地扮演了这个角色:一个为无线通信提供可适应各种天线的动力平台,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手提式”通信工具了。最重要的是,这一时期生活在世界上主要城市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人手一部手机了,于是这一设备开始取代我们之前用来调解城市生活所需要的大量实物。
最明显的是,智能手机取代了传统的电话,导致了许多东西的消失,包括作为城市风格之图像的无处不在的电话亭以及商谈、排队等待和消解冲突的礼仪。现今保留下的电话亭大多充当了其他服务的平台,比如无线网络(WiFi)连接处或是性工作者的广告。
在很短的时间内,智能手机取代了音箱、随身听和晶体管收音机,原先这些便携设备使我们可以随时获取新闻信息和欣赏娱乐节目。传统的手表除了用于装饰和表达身份之外,也像时钟、日历和记事本那样正在走向消亡。车票、登机牌以及其他各种准入许可证也同样渐渐消失,就像那些用来进入某个限制空间的钥匙、胸牌以及其他物理方式。
我们过去永久珍藏用来怀念和回忆亲人、恋人、孩子、同学和宠物的实体相册,大部分都已被数字化形式的照片取代,被搬到了我们的手机屏幕上。
我们曾经用来表达身份的大部分人工物品也将“时日无多”,它们包括普通名片、电话名片和商务名片。虽然更正式的身份验证文件,特别是驾驶执照和护照是少数成功抵挡了智能手机同化潮流的个人物品之一,但这些物品的物理形态还能保持多久尚待分晓。
因手机的问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还有些什么呢?通讯地址簿、名片盒、号码簿,我们用以在城市中导航的所有东西:地址目录、地图和指南,信用卡和其他储值卡,最后还有现金以及给其携带者的行为和活动带去自由的所有东西。所有这些已经被转变成众多“1”与“0”的舞蹈或是正走向这样的命运。英特尔/庆应义塾在研究中确认的东西,在经历短短10年后,就只剩下零食、薄荷糖和唇膏。
智能手机改变了社会生态
当然,时代以不同的速率流淌过世界各地,还有许多地方仍由旧有方式统治。我们自己也是如此:我们中一些人更喜欢那种通过分散的、专用的实物与世界互动的确定性,就像有些人更喜欢去银行里和人类出纳员打交道。但是,随着智能手机介入到我们和日常生活中的一系列事物中间,向非实物化发展的全球趋势已无可阻挡。因此,如果不根据我们过去了解的程度,经历一番回忆或困惑,很多人已经很难再会想到像电话亭、备忘记事本或掌上电脑这类东西了。
无论在今天的人们眼里它们有多么笨拙,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隐含着一种完整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是一个紧密结合的商务、实践和体验的生态系统。当以智能手机为基础的一种新的、更为无形的连接网络覆盖了这些生态系统时,日常体验的质感被转变了。日常生活中如此多的应用技术都被吸纳入单一的设备中,这使我们失去了许多独特的城市景观、手势和实践。比如,走在街上伸手去拦一辆出租车;聚集在一家电器商店的橱窗前,观看选举结果或摔跤锦标赛;驻足于某个晚报报刊亭前;闯入一家花店或一个警察亭中问路;在中央车站的大钟下、和光百货的银座分部或是圣弗兰西斯饭店大堂与人约会见面。如今这些大城市的社交礼仪和习俗我们还用得着吗?
问这种新的生活方式是“好”是“坏”并无裨益。我非常怀疑的是,如果看不到一些具体的好处,我们会允许智能手机取代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许多东西吗?但的确存在一些选择结果我们必须加以关注。
首先,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进行的一些最基本的任务涉及一批与10年前完全不同的参与者。除了生产各种设备的庞大企业以及开发我们所用的各种程序的新创企业之外,我们还将技术标准机构、国内层面和国际层面的监管机构以及隐匿的黑客引入到我们生活的最内部。因此,如今我们过好日常生活的能力还需取决于一些广泛的模糊因素,一些我们之前根本不需要担心的东西。从电磁谱的性能和时时刻刻联网的能力,到我们所用软件的稳定性和企业联盟的当下状态。
第二,构成我们日常生活之感觉的一切惯例和安排现在都不再以我们通常所了解的速度发展,而是以数字创新的更快速度向前发展。每当设备、操作系统或应用程序的最新版本出现或公布出来时,我们都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改变我们之前的行为方式。
第三,这也许是最奇怪的,当我们的各种不同的生活追求,如拍照、听音乐、寻找浪漫伙伴等,都必须从同一设备上启动一个应用程序而开始,并且它们都需要相同而有限的习惯和思维方式,于是这些不同的生活追求就不可避免地蒙上了某种相似性。我们在不同的可用选择之间来回切换,从不会一直固定于它们中的一个。
这就是我们如今的生活:精细设计的智能手机及其精密的传感器、处理器和天线,管理手机与各种网络连接的协议,指导我们使用各种应用程序和服务的用户界面,生产手机的企业所采用的策略和商业模式,都强烈地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当然,这些永远不能完全决定我们的行动,但它们确实以各种微妙但无处不在的方式,显著地影响了我们对待世界的方式。想象一下没有手机的现代约会或想象没有自拍的自我展现会是怎样呢?要充分了解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我们需要了解智能手机及其起源,并对它的各个部分进行详细思量。
智能手机的构成和功能
手机对我们的全部要求是学会并使用一些基本手势。
虽然手机的尺寸大小有可能随着时尚而变化,但智能手机的物理形态基本上都是由铝硅酸盐玻璃、聚碳酸酯和铝制成的“三明治”式的微型设备,可以让成年人舒适地拿在手中,必要时只需用拇指就可以操作。这就要求将手机的形状和尺寸限定在一个相当狭窄的范围内。
当代智能手机只有很少专用控制:一般有一个电源控制按钮,音频音量控制按钮,也许还有一个可以让手机保持静音的开关,还有一个可以关闭所用进行中程序且回到最上导航层的“主页”的按钮。在许多手机模式中,“主页”按钮还结合了指纹传感器,以确保设备免受未经授权的访问。
几乎所有其他的交互活动都是通过下面这一设备的卓越功能来完成的:分辨率越来越高的抗碎玻璃触摸屏。相比其他部件,正是这样的触摸式屏幕成就了智能手机普遍性的吸引力。使用触摸屏设备实在太方便了,它只要求我们执行很少的一些基本动作:常见的敲击、滑动、拖动和展开。
在屏幕下面,隐藏在手机微小紧凑外壳内的是让智能手机能够行使信息的接收、传输、处理和存储功能的组件。其中最主要的是多核中央处理单元,几Gb的非易失性存储器以及一个或多个专用功能辅助芯片。辅助芯片包括通过手机多重天线管理通信任务的基带处理器,光和接近传感器,也许还有图形处理单元以及越来越重要的帮助完成语音识别等任务的专用机器学习辅助处理器。给定芯片组的选择将决定手机能运行何种操作系统,输入输出的处理速度能有多快以及手机能存储多少图片、歌曲和视频,此外还决定它的零售价。
由于手机的辅助GPS芯片,智能手机在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这种机械的方向感,通过磁力计和三轴微电子机械加速计的运作得到进一步的细化:指南针和陀螺仪的组合可让手机以极高的精度记录下持有人所在的位置和前进的方向。
麦克风可提供语音通信、音频录音和接收语音命令,一个或多个扬声器可提供语音输出,一个小马达可让处于静音模式的手机产生振动警报,它同样可以提供所谓的“触感”或简单且微妙校准的嗡嗡声,模拟按下物理按键的感觉。
现在甚至很便宜的手机都配有前后摄像头。向外的一个配有LED闪光灯,一般能够以高分辨率捕捉静态和全动态影像。虽然孔径大小限制了可达到的光学分辨率,但当前阶段的手机摄像头足以满足除去美术、科学探索或严格存档要求之外的任何拍摄目的。用户面向的摄像头的功能通常稍差一些,但仍然足以保持良好的视频通话效果,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自拍。
智能手机的天线环绕这些模块,或通过模塑方式与底盘本身结合在一起,它对手机的基本功能极为关键。分离的两个天线通过蜂巢网络和WiFi网络完成发送和接收,附加的蓝牙天线用以适应短距离通信并与其他配件连接,可能还有用于支付或其他超短程交互的近场通信(NFC)天线。
最后,所有这些组件都安装在以高密度互相连接在一起的电路板上,由可充电锂离子或锂聚合物电池供电。这些电池能够维持大约1 500个充电周期。假定需要每天给手机充电的话,相当于大约4年的使用期。
虽然手机拥有如此多的技术能力,但除非经过商业服务提供商的激活,我们目前设想的智能手机的多种功能仍然无法使用。在移动电话业务中,这一赋予手机各种功能的过程被称为“开通服务”。如果没有这一过程,手机就是一块无用的聚碳酸酯和电路组成的塑料板而已。
开通之后,智能手机还不怎么有用。还有一些重要功能必须以“应用程序”的形式从网络上下载,这些程序都是由在制作水平、编码能力和审美感知上广泛存在差异的第三方开发。
这使将成为用户的人面临着希望进入哪种团体生态系统的选择。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智能手机所运行的要么是苹果的iOS系统,要么是风格各异的开源的安卓操作系统,并且两者是格格不入的。为一种设备和操作系统所设计的应用程序必须从相应的应用市场获取,而且这些应用程序无法另作他用。就此而言,我们能够看到手机是这样的东西:技术、金融、法律和操作的安排布置形成了一个现代设备和服务的生态系统,而手机就是这种安排布置的连锁网上的一个孔径。
智能手机背后令人不安的故事
众所周知,智能手机是集协商、妥协、黑客和强制安装为一体的复杂的混合体,被包裹在仅几毫米厚的光鲜外壳里。无论怎么说,它都是一项令人惊叹的技术成就。考虑到它所做到的一切,还有它所取代或变为多余之物的一切,可以说它的确是物超所值。而且,原则上,它可以使地球上的数十亿人与另一人相互联系,并接触到人类所储备的全部集体性知识。在某种意义,它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乌托邦式的东西。
但在每部手机背后却是另一个关于劳动力安排、供应链和资本流动的故事。从我们购买手机那一刻起,甚至在第一次打开它之前,我们就已经介入到手机的这个故事中。
无论手机的设计是出自丘比蒂诺的工作室,还是首尔或其他什么地方的工作室,它的组装、准备装运和销售很可能是在中国深圳市周边几十公里范围内的工厂里进行的。中国劳动力的廉价使得该行业能够在获得丰厚利润的同时以一个可以接受的价格将产品推向市场。如果中国的工资开始接近西方标准或者当地的劳动力能够通过劳资双方谈判提高待遇,我们可以肯定制造商一定会寻找其他更合适的地方来进行手机的组装。但就目前而言,深圳仍然是智能手机制造的全球领先地区。
我们将手机的生产过程再往后退一两步,其情景更加阴郁。智能手机像其他所有的电子设备一样,它需要的原材料都是由无情的采掘业从地球上攫取的。锂离子电池中的钴都是在刚果用手工开采的,干活的通常都是孩子。焊接接缝所用的锡大多数来自印尼的邦加岛,那里的地下水已被不可挽救地污染了,70%的珊瑚礁被采矿造成的径流破坏,并且平均每周都有一个矿工在采矿过程中遇难。采矿污染环境,危害健康,剥夺生命,给人类社会和自然生态系统造成的危害不可计量。污染的河流、死胎和癌症等也都成为智能手机改变我们日常生活的一些方式,至少对我们中的一部分人是这样的。
以上这些事实也许会暂停我们继续做任何其他事情,但智能手机造成这些问题时,我们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智能手机与其他任何产品都不同,而且事实上它还跻身于人类历史上最快被采用的技术之一。因此,我们就压制了可能会有的各种良心谴责:针对开采业和工厂的工作条件的;针对延长供应链的高成本的;还有针对我们通过购买行为所最终支持的独裁政府的。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但我们却在花钱带新手机回家的时候把这一切抛之脑后。
不管手机有多大价值,我们对智能手机的渴望远没有达到饱和点。随着手机价格的下降,越来越多的人都拥有了具有基本功能的某款手机。以当前为参照线性外推想象未来是危险的,但如果预言可以作为依据,我们正处于一个时代的巅峰,在这个时代里,地球上几乎每一个成年人都有一部手机并时刻与全球网络相连。尽管我们还未能预料到这对于我们的心理、社会或编织世界的方式意味着什么,但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手机已经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实践的基础。
地图导航带来的变化与影响
我们可以用手机的功能之一来说明我们为何购买它:它能让我们给自己定位。
在整个地图学史上,有效使用地图意味着看懂绘制在平面上的一系列抽象符号,然后将这些符号与当地环境的各种三维特征联系起来,从而成功地确定自己的位置,但这并不是所有普通人都能够做到的。而且不久之前,地图本身也是一种稀缺的人工制品,有些地图还属于军事上敏感的机密。
但是,能够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地图改变了这一切。每个持智能手机的人都拥有免费的、可不断自我更新、可缩放的、高分辨率的地图,这种地图涵盖了整个地球表面有人类居住的部分。就地图本身而言,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发展。最值得细细品味的深刻意义是,这是人类史上第一种能够随我们的移动而变化的地图,并能够实时告诉我们身在何处。
它涉及分散在全球各地的大量基础设施,其规模和花费令人头晕目眩。比如美国的导航卫星全球定位系统导航星(NAVSTAR)以及俄罗斯、欧洲和中国的同类设施;大量摄像设备和雷达车绘制着地球上可通行的每一个地方;亚欧美三大洲的数据中心里成千上万的地图服务器;还有将所有这一切结合起来并将信息发送到用户手机微型传感器上的有线和无线网络。所有这些都会在那个蓝色圆点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开始运作。
智能手机屏幕上的电子地图可以帮助我们重新平衡我们与复杂且混淆的空间网络的交会活动,让新来者或游客也能够以长住居民一样的机警和沉着来应付大城市。通过提供未去之地的影像,手机消除了那种阻碍我们探索不熟悉路径和区域的恐惧感。
我们倾向于假设我们的地图是对周围环境的客观描述,是简单描述了该地事物的图解。但事实上,它们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例如,在最高水平的细节层面,将每一个零售店或其他公共设施都在地图上标示出来是不可行的。因此我们需要决定哪些店名或公共设施名字将出现在地图上。这些决定由各种算法依据我们先前的行为计算得出。这些行为包括: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曾经访问过的网站、搜索过的主题词、安装的特定的应用程序,甚至还有和我们说过话的人。因此,我们可能永远都不清楚为什么某个名称会在地图上被突出显示。如果认为这只是偶然或没有经济利益上的考虑,那就大错特错了。据谷歌统计,80%的地图软件用户会用它进行本地搜索,这其中的一半人都会在24小时内访问某个商店,每5个这样的搜索结果中有1个都会导致“兑换”或出售行为。
这里还有一些伦理道德上的束缚。因为如果智能手机实际上成为一种必需品,那么在使用它的同时,就无法避开个人信息反馈以及手机背后的网络。我们中大多数人现在都知道,手机在不断地跟踪我们的位置。事实上,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手机在网络中发挥功用,即蜂巢基站或无线路由器与手机建立起连接,从而使得至少可以产生一个关于我们行踪的低分辨率地图。但这同时也是商业模式的功能。你的位置可以用来改进实时路况报告、调整目标广告或者以其他方式促进地图供应商的商业需求。
除非你在手机设置中禁用这种跟踪功能,否则你的手机将会不断暴露你的移动轨迹。在这里,手机界面固有的不透明度再一次作为一个问题突显出来,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这些功能。
你的移动地图还可能会与其他信息结合起来,建立起你日常行为的详细图景。例如,通过移动速度算法可以判断你是步行还是使用交通工具,甚至估算出你使用何种交通工具。而当你的纬度位置和具体场所的数据库相比对时,你就不再只是占据了地球表面的一个抽象数字位置,而是一个具体地点。我们常去场所的列表不只是一组无用的事实。许多地方(匿名戒酒会,恋物癖俱乐部,赛马场外的彩票销售部或心理治疗诊所)都有可能会引起对我们行为的推断,而这些行为是我们不想放到网上与人分享的。
无论何时我们以这种方式给自己定位,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这点,我们都是直接以我们的隐私来交换便利。对大多数人来说,大多数时候,手机为我们提供的功能都是非常有用的,所以这是一项我们非常乐意去做的交易。但令人烦恼的是,这种交易的条款总是不明确的。
关于手机地图背后的故事也适用于运行这些地图的设备,两者都属于更广泛的网络技术范畴。无论我们在接受它时所同意的条款是怎样的,这一交易现在设定了正常、普通和预期的情况。我们自身以及我们所生存其中的文化都将向它在未来几十年所意味的东西妥协。
塑造和改变
智能手机闪闪发光的矩形屏幕如今在地球上随处可见。无论我们聚集在何处,它们都主宰着越来越多的社会空间,就像是植入身体的一种网络器官。无论在哪里,手机网络都不断获取着大量数据,将其转换成不同形式,然后吸收、采纳或完全忽视。手机连接一切,让我们既在此地又在彼地,却又根本不用真正出现在任何地方。
笼统地说,以这种方式网络化的个体不再是真正自由的自主个体。我们的自我弥散在由节点和链接连成的全球网络上渐次模糊。所有构成我们是谁的一切(我们的口味、喜好、能力和欲望)将自我与网络连接和网络资源捆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这会产生一种新的主观性吗?丘吉尔在二战结束时提出下议院应按其原有形式重组,他的名言是:“我们塑造了建筑,反过来建筑也塑造了我们。”如今,我们创造了网络,网络也会像建筑一样,塑造和改变我们。
我们很容易将与网络连接的个体描述为孤立的,将自己裹在一层隔绝彼此的薄膜中。但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特质之一是“多孔性”。我们周围的“墙壁”无法构成心灵上的避难所,而且是一个可以穿透的屏障。工作在侵入我们的私人时间,个人隐私泄露进入公众视野,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被事无巨细地分享给他人,整个世界的关注点都渗透进一个本该是个人独享的休憩和恢复的空间。最重要的是,无论我们身在何处,这种担忧和恐惧都会找到我们。
这就是我们拥有这样一个网络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躲避这一切的唯一方法是将我们自己从这种让我们获得其他所有好处和便捷的连接网络中分离出来。这是我们很难做到的,理由有实践方面的,也有精神上的原因。
我们有必要将自己理解为一个通过智能手机不断与外部世界连接的庞大的神经系统。正是沉浸于交流这种原始冲动的不断更新的机会促使我们用手指不断在屏幕上滑动,甚至超过了对任何其他实际需要的满足。
不管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这种交互作用的设计者都学会了如何刺激和利用人们的这种欲望。他们清楚地知道,每当有人发短信给你,给你的照片点赞或答复你的邮件,实际上都在改变着你,重接你的神经递质通路,活跃你大脑中的奖赏机制。这也让我们知道,在与他人的关系中,我们永远都只是自己。我们在许多方面都是相异性的,从我们细胞中的基因,到我们体内的微生物,到自我复制模式的语言和思想。最终也许只有我们创造的网络才是真正能够将我们连接在一起的一种方式。这种连接早已在那里,只等着被发现。
尽管最近政治学中的横向转变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但是当我们充分意识到自我与其他人的交互关系时,我们将设计什么样的一种体系和权力关系尚待分晓。无论未来的体系和关系将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出来,它与如今支撑我们日常体验的体系将不会有多少相似之处。我们对资源分配、价值交换、寻求施加于物质世界的形式、分享彼此故事以及组织社会群体的安排从现在开始将利用一套全新的概念和实践,而这种前景的可能性是在我们拥有智能手机之后首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资料来源 longreads.com
责任编辑 彦 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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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亚当·格林菲尔德(Adam Greenfield)的《激进技术》(Radical Technologies)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