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衡量一篇译文的标准是“信、达、雅”,那要达到这个标准的先决条件便是译者对原文的理解。彭副教授在此文中向我们阐述了这个道理。
——编者
理解是翻译的起点,理解是翻译的终点
为什么要谈理解问题呢?因为不论从翻译的标准、翻译的技巧和翻译的实践过程来看,其基础和关键还是理解。脱离了正确的理解,就根本谈不上翻译的标准和技巧问题。
这次《世界科学》编辑部、上海科普创作协会、上海外文学会等单位,联合举办的《1981年度科普译文竞赛》的“评选标准”,提出要“译文正确流畅”。所谓“正确”,首先是指要忠实于原著的内容。译者必须把原著的内容准确地、完整地用汉语表达出来,不得任意篡改、歪曲或增减。特别是科技著作,科学性都比较强,需要翻译和介绍给我国读者的往往是对我国国民经济建设和科技发展有参考价值的、比较新的科技成就。如果我们不能准确地表达原著的意思,则很可能“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而造成实际工作中的极大损失。在这一点上,科技翻译和文学作品的翻译是不同的。所以对科技翻译,我们首先要强调的是准确性,同时在译文中不应有任何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地方。
例句1. The streamlined electric train, which accelerates 80 miles an hour in forty-five seconds,carried no operator or conductor only a single attendant, who announces stations, monitors the doors,and watches the track ahead. Braking smoothly and automatically, it glides to a twenty-second station stop.
有人译为:“这列流线型的电气火车,在45秒钟内加速到每小时80哩,不载有操作人员或列车员,只有一位管理员,他预告车站,监视车门和注视前方的轨道。火车平稳和自动地刹车,滑行到一个第22停车站。”
这句译文不正确、不准确,因为译者理解错了。“a twenty-second station stop”不是“一个第22停车站”,而是“一次20秒钟的停站时间。”“in forty-five seconds”不是“在45秒钟内”的任何时刻,而是“过了45秒钟”。
较正确的应是:“这列流线型电气火车,过45秒钟就加速到每小时80哩的速度,车上没有操作人员或列车员,只有一位管理员,他的工作就是报站、监视车门的开关和t望前方轨道的情况。到站时,火车自动而又平稳地制动,滑行到车站,每次停靠20秒钟。”
例句2. The resultant of the load distribution is two-thirds of the distance from the water surface to the base of the section under consideration.
从字面上看,这句原文可以译为:“分布荷载的合力是从水面到所考虑的断面基础之间的距离的三分之二。”这样译就极不正确,模糊不清,使读者无法理解。合力怎么能是距离呢?对这门专业不熟悉的读者可能会误解为合力与距离虽然单位不同,而绝对数字一样。实际上,这里的系动词is是is located at(位于)的意思。本句改译为“荷载分布的合力位于自水面到计算断面的基础的三分之二距离处,”就比较确切了。读者能一看就懂。可见,译文正确的前提是理解正确。
所谓“流畅”,指的是译文语言必须通顺易懂,符合规范化的现代汉语,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没有死译、硬译,语言晦涩,诘屈聱牙,文理不通,结构混乱和逻辑不清等现象;而要使读者看来易懂,读来顺口。特别是科技文章,更应注意译文的严谨和简练,经得起逐字逐句的推敲和前后的对比。
例句3. we have regarded the physical universe as an arena of the play of forces. This is doubtless owing to our possession of a muscular sense,which leads us to think of the movement of matter as brought about by pulls or pushes, such as an arm in a state of tension or of compression might produce.
有人译为:“我们认为物质世界是各种力的作用的舞台。这无疑是由于我们具有一种肌肉的感觉,这种感觉导致我们认为物质运动是由于推、拉等力的作用所引起的,就像一只手臂在紧张状态或压缩状态时所可能产生的那样。”
这句译文看上去似乎把原文逐字逐句地译出来了,但读来很不顺口,使人不易理解。因为译者对原文理解不确切。
较好的译文是:“我们把物质世界看作是各种力的活动场所。这种看法无疑是因为我们具有肌肉感觉所产生的。这种感觉使我们把物质的运动认作是拉力或推力所引起的。如手臂的伸展和弯曲就可能产生这种拉力或推力。”这就使人读来顺口,易于理解。可见,理解也是译文流畅的基础。
当然,我们提出“译文正确流畅”的标准,显然是把问题简单化了。在实践中,却并不那么简单,我国最早提出翻译标准问题的是清末新兴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严复先生。他在《天演论》卷首的《译例言》中提出了著名的“信、达、雅”的翻译标准。严复曾说:“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仅从这句话,似乎他是主张把达放在首位。但是,他又说:“至原文词理本深,难于共喻,则当前后引衬,以显其意,凡此经营,皆所以为达,为达即所以为信也。”意思很明显,达是为信服务的。当然,严复提出的翻译标准和他本人在翻译实践中对“信、达、雅”的运用,在今天是可以重新研究和估价的。但是,从中可以看到,译文要同时做到“信、达、雅”并不是一件易事,常常会有顾此失彼的情况。忠于原文吧,译文往往读来不顺,为使译文通顺,又往往损害原文意思。
鲁迅先生是翻译工作上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典范。他提出,“凡是翻译,必须兼顾两面,一当然求其易解,一则保存原作的丰姿。”“信、顺”和“宁信而不顺”是鲁迅关于翻译的名言。鲁迅在《二心集》中说:“我是至今主张‘宁信而不顺的’。”可见鲁迅在处理“信”和“顺”的关系中是明确地把“信”放在首位的。但是,对他所说的“宁信而不顺”,我们也不能理解为不要通顺的死信。鲁迅的“宁信而不顺”,是针对当时那种“牛头不对马嘴”、“削鼻别眼”的胡译、乱译而提出的。决不可理解为他是主张牺牲“顺”来保持“信”的。鲁迅明确说过:“自然,这所谓'不顺',绝不是说‘跪下’要译作‘跪在膝上’,‘天河’要译作‘牛奶路’的意思,乃是说,不妨不像吃茶淘饭一样几口可以咽完,却必须费牙来嚼一嚼。”
从鲁迅关于翻译标准的论述,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译文要做到既信又顺绝不是一件易事。鲁迅曾说过:“我向来总以为翻译比创作容易,因为至少无须构思。但是真的一译,就会遇到难关,譬如一个名词或动词,写不出,创作的时候可以回避,翻译上却不成,也还得想,一直弄到头昏眼花,好像在脑子里摸一个急于要开箱子的钥匙,却没有。”这段话生动而又形象地反映了鲁迅对翻译工作的严肃和认真的态度。这正是我们从事翻译工作者所必须首先学习的,没有这样严谨的治学态度,是翻译不出好的作品的。同时这也说明了,翻译是一个复杂而又艰巨的再创作过程。我们在从事翻译工作时,一定要有决心,甘愿付出艰辛的代价。
正是根据鲁迅的“信、顺”,我们提出了“正确与流畅”的标准。也正是根据鲁迅所说的“宁信而不顺”的精神,我们强调,“正确”是第一位的,“流畅”是为“正确”服务的。
要做到译文既正确又流畅,这涉及到许多问题,例如译者的英语和汉语水平及对原著的专业知识的了解程度等。但是,根本的问题还是理解。只有对原文彻底理解了,才能正确地表达原文;只有对原文彻底理解了,才能流畅地表达原文。
再看计算机技术方面的一些例句。
例句4. Each user wants all data immediately available to him. The appetite for more storage capacity with high speed access appears as insatiable as the demand has been for more computer power.
有人译为:“每一个使用者要所有的数据对他能马上可以获得。对于具有高速接近的更大的存储容量的欲望,显得与对更大的计算机功率曾经是的那样,一样不能满足。”这句译文使人简直无法理解。读者不能理解的原因,是译者自己没有理解。译者对英语语法结构是会分析的,各个单词也是根据字典查出来的,但对计算机专业不熟悉,对整个句子所表达的意义没有理解,所以译文令人费解。
较好的译文是:“每家用户都要所有的数据能立即获得。他们对存储容量越大越好、存取速度越高越好的要求,就像对计算机功率越大越好的要求一样,看来是难以满足的。”
例句5. A major storage subsystem problem is determining the proper balance between storage devices, we need to better understand the flow of data and develop design guidelines here, recognizing that the access “gap” from electronic memory to electromechanical storage devices will cover a relative access speed “differential” of 103 to 105。
有人译为:“存储器子系统的一个主要问题正在决定存储装置之间的平衡。认识到从电子存储器到电子机械存储装置之间的存取‘鸿沟’将覆盖103至105的相对存取速度‘差值’,这里我们需要更好地了解数据流并且发展设计导线。”这样一句译文就既不正确又不通顺。在语法上,他把is determining错误地看成是谓语动词的现在进行时态,recognizing引导的原因状语也未表达出来。
较正确通顺的译文是:“存储器子系统的主要问题是求得存储装置之间的平衡。因为我们认识到,电子存储器和电子机械存储器之间的存取‘鸿沟’将具有103至105这样的相对存取速度‘差值’,所以我们在这里就需要更好地了解数据流和研制设计的准则。”
从以上这些例句可以清楚地看到,翻译的目的是为了使读者彻底理解原著的内容,所以译者本身必须正确地理解原文并用流畅的译文把它表达出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译者的)理解是翻译的起点,(读者的)理解是翻译的终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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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系上海铁道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