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除了理论物理学家之外,数学家则是需铅笔、纸,有时需图书馆以外而无须其他任何研究设备的唯一科学家了。大多数数学家至少有安定的家园。数学家的家庭,一般希望有稳定的收入,把他们的生活装扮得像科学院士世俗的富裕生活。
数学家保罗 · 厄尔多斯,他充分利用数学家生涯赋予的自由散漫,数学研究完全占据他整整的一生。人们却称誉厄尔多斯是在生最伟大的数学家之—。这没有一点夸张,因为据说称誉厄尔多斯的在生数学家多于过世的数学家。他与其他数学家的不同地方是什么呢?就是他全神贯注于数学专题上,他曾说过追求他的“证明和推测的能力”就是追随无限的向往。所以他怀着自己特有的追求而生活着。
为使自己全神贯注于数学事业,厄尔多斯抛开一切日常生活的累赘。他没有财产,也没有固定住址(他认为财产是讨厌的东西)。他既不会理财,也不会节流。二十一岁那年他就匆匆离别故国匈牙利,来到遥远的异乡英国。厄尔多斯常常周游列国。他从没有结过婚,而许多年来都与他的母亲一起游览各国。几年之前,他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去逛游世界。
厄尔多斯一边环球旅行,一边与其他数学家协作为学院和大学授课,得到平均100元美金的极微报酬。他基本上是即兴授课,只有若干篇标准书写的讲稿,例如“神童”一类的讲课题目和“组合学中的最新问题和结论”。
虽然厄尔多斯说他自己在大学或研究所中没有正式职位,但是他在科罗拉多大学和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倒有一点固定职务。在上述两个大学至多逗留数个月,挣得一点收入。一般他一个月内逛游十五处地方,就住入当地数学家的家里。
尽管厄尔多斯在全世界到处逛,他还是念念不忘他与故国匈牙利的纽带关系。事实上,他仍然保留匈牙利国籍,享受匈牙利科学院给予的小量薪金。大约在四年前,匈牙利科学院筹备庆祝他诞辰六十周年的大会,由午偶然事件与庆祝会的联系,他拒绝回匈牙利参加大会,因为匈牙利政府与以色列没有外交关系,而匈牙利政府拒绝以色列数学家参加大会签证,对此厄尔多斯感到这是难以令人容忍的。他说除非匈牙利政府赔礼道歉,否则他决不回匈牙利了。但是,怜悯胜过原则,他去年秋天还是回到匈牙利,看望命在旦夕的密友、数学家保罗 · 泰宁(Túran,P)。他表示他是坚持原则的,因为他已接到匈牙利部长为偶然事件所表示的歉意。根据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斯特劳斯(Straus,E)的意见:厄尔多斯已经抛弃了自己离开匈牙利的誓言。
厄尔多斯的钱寄给新泽西州,默里山(Murray Hill)贝尔研究所的格雷厄姆(Graham,R)。格雷厄姆把收到的款子存入银行,把支票寄给那些厄尔多斯向他们借款的债主,或厄尔多斯已经许愿的贷款,以及支持各种慈善单位。有时厄尔多斯发放赏金给解决悬而未决问题的数学家,根据厄尔多斯判断解决问题的难易来决定金额大小,从5元美金到3000元美金不等。一旦难疑问题解决,格雷厄姆立刻寄支票奖励解决问题的数学家。格雷厄姆也收到厄尔多斯的许多W-2税单,他把这些税单转寄给麻省理工学院克莱曼(Kleitman,D),由他来计算厄尔多斯的收入税。
厄尔多斯不仅免除大量日常生活的累赘,而且也省却许多幽默诙谐的琐事,这些琐事会占有他数学研究的时间。例如,厄尔多斯的电话会谈十分简洁,如果谈话并非三言两语,那一定是谈论数学问题。佛罗里达大学的乌拉姆(Ulam,S)在写《数学家的轶事》一书时,厄尔多斯常常闯进去,立即就讨论数学,“既不道明来意,也不寒暄。”
根据乌拉姆的回忆,厄尔多斯的大函也省掉大部分惯常的寒暄,开门见山就谈论数学。鸟拉姆叙述厄尔多斯的来信的典型起笔“假设X是这样,这样……”或“假设有一系列数字……”信写到结尾,他写入一些个人的标记,主要是年龄标记,或者用忧郁的或悲观的笔调忠告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朋友。
厄尔多斯的生活方式听任他全神致力于数学事业。格雷厄姆说:“厄尔多斯善于驾驶数学。”厄尔多斯几乎是一刻也不停地连续作战,这或许是因为他每天服用“安非他明”的缘故。据格雷厄姆透露,厄尔多斯每天仅睡4小时。待其他诸位都上床,他就在随身所带的日记本上认真地记起笔记,记下到过何处地方和哪些数学家谈话,讨论哪些数学问题,想到了些什么数学概念。厄尔多斯对自己过于严酷、朋友们都很担忧。对此,厄尔多斯很风趣地回答“让我在地狱里再尽情地休息吧I”
厄尔多斯的倾其全力,已在数学概念上和著作的多产上得到报答。他说他的著作具有组合的韵味(组合是数学的一个分支,它论述有穷集的组态)。然而组合涉及到很广泛的论题,包括概率论、图论、集合论、近似理论、数论,以及有些厄尔多斯创立的论题:如分类理论(Partition theory),据格雷厄姆声称,任何一本数学学报都参阅厄尔多斯的论文。格雷厄姆说:“厄尔多斯已经发表的合作论文,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数学家都多,并且都是享有声誉的、确有所就的论文。厄尔多斯说他同二百余位数学家合作过,发表过七百余篇论文。”
虽然厄尔多斯的经历只为说明他目前的生活方式投射了一线之辉。其他数学家们,例如乌拉姆,都有过相似的经历,但是他们没有使他们自己完全彻底地献身于数学事业,以至于超脱了凡人俗事。
厄尔多斯的双亲是初级学校的数学老师,双亲提供孩子的早期训练机会,并鼓励孩子充分发挥数学才能。厄尔多斯认为他初显数学才能的年龄仅仅四岁,那时他能正确回答母亲“250减去100剩下150。”厄尔多斯说他的成长整个地沉浸于数学的海洋的浓郁的气氛里,并碰见许多伟大的匈牙利数学大家。厄尔多斯,十八岁风华之年发表第一篇论文,数年后,即1934年,他离乡别井,远离匈牙利,部分原因是由于他本人是犹太人。他发现政治对犹太人极其严酷。虽然他早年就知道他会成为一名数学家的,但是厄尔多斯既不能指出,也拒绝阐明,为什么他的一生逐渐被数学所支配呢?
厄尔多斯不愿旧事重提他本人的历史。他成长于匈牙利中产阶级的家庭,家里也有佣人。厄尔多斯回忆说,二十一岁之前他甚至从未亲手将奶油涂到面包上过。直到远涉重洋到英国为止才不得不自己动手。他声称目前他能自如地照料自己,而他的房东却讲述了一则决然相反的秩事。
斯坦福大学的戴康尼斯(Diaconis,P)是厄尔多斯至今唯一的房东。他说凭他的经验,他感到有点奇怪。他说:“当厄尔多斯与你在一起时,他所求烦多。他要你查阅电话号码,打电话或驱车带他到每一个地方。”
尽管厄尔多斯所求烦多,但是他会晤数学家却是轻而易举之事,数学家们也愿意接见他。据戴康尼斯说,其中的奥妙在于,厄尔多斯的来访是有益的教诲。他不保守,照例提供您新的情报,告诉你他自己脑海深处的数学新概念,帮助你解决苦思冥想的问题。
厄尔多斯的来访,甚至还与威望有着牵连。乌拉姆写道:“人们这样谈论厄尔多斯‘如果你不了解厄尔多斯的话,那么你就不是一位真正的数学家’。数学家们甚至藉助与厄尔多斯一起发表论文来衡量数学家的威望。如果他与厄尔多斯一起发表一篇论文,则此人称为'厄尔多斯数'1。如果他与某个和厄尔多斯共同发表过论文的人一起发表论文,则此人称为'厄尔多斯数'2,如此等等。”格雷厄姆说,有些数学家检索文献,确定最大厄尔多斯数。据格雷厄姆说:“最大数是12。得到这样大的数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你会不断返回到厄尔多斯原数的。”
了解厄尔多斯的数学家们都称他为亲爱的“保罗叔叔”,谈些他的怪癖轶事。乌拉姆写道,厄尔多斯的怪癖故事多得难以罄书。据乌拉姆说,当厄尔多斯有消遣思想时,他的态度简慢并活跃起来,跳呀!摆手呀!人们都知道厄尔多斯不寻常的表现和习性。例如,他常拖拖鞋。格雷厄姆告诉说,一次与厄尔多斯在加拿大落矶山岩上有过令人难忘的散步,厄尔多斯的拖鞋十分累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哥伦比亚大学贝斯(Bers,L)述说,有两位数学家受邀与厄尔多斯共进晚餐,他们先到饭店。两位数学家告诉招待员“我们的朋友将与我们一起用餐,他来时请领他来我们餐桌。”招待员请问他怎么能知道你们的朋友呢。数学家们回答:“没有关系,他的表情不同寻常,你一看就知道。”当厄尔多斯一到,招待员一眼就看出,立刻把他引到餐桌上。
厄尔多斯本人沉溺于他的怪癖行为中,据坦姆普大学纽曼(Newman,D)说,虽然他不认为他自己的愚蠢,他甚至参与欣赏流传于数学家园地里的厄尔多斯轶事。厄尔多斯有意识地夸大这些轶事。例如,他促使自己讲些他的怪癖语言。他称上帝的词汇为S. F. (至上的法西斯者)。称女人为“老板”(bosses),称男人为“奴隶”(“slaves”),称结婚为“俘虏”(capture),称小孩为“艾普西隆”(Epsilon在数学上通常是指很小的量)。厄尔多斯声称他的怪癖语言大约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半是开玩笑,半是严肃的。虽然厄尔多斯的语言上显然暴露出蔑视女性的偏见,但是他坚持认为他对待男女数学家是一视同仁的。
厄尔多斯的另一方面是他的极端慷慨大量。格雷厄姆说:“他对任何事情都竭尽绵力。”许多人,特别是匈牙利人都得到过他的捐钱。据格雷厄姆说,厄尔多斯对年轻数学家特别仁慈,常常帮助验证他们的研究结果。为了能给青年数学家有个上进的机会,自己从不报道研究结果。他的收入微薄,但是他在以色列和在匈牙利创建了两种青年数学奖金。
一则美好的厄尔多斯故事
当人们谈论到厄尔多斯时,大部分数学家都知道厄尔多斯强调人的气节,无势利眼光,以及他的怪僻性格和他的光辉品质。最好说明厄尔多斯人格之一的就是他们润色的厄尔多斯的故事。纽曼润色的故事已在数学家中流传了三十年之久。那时,厄尔多斯正访问普林斯顿大学进展研究院,无意中听悉有些数学家在谈论一个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纽曼说普林斯顿大学进展研究院的数学家们是“够现代、够抽象的数学家了,以他们的势利而闻名。”当厄尔多斯要求他们解释他们的问题时,他们以蔑视的神情告诉厄尔多斯他们的问题,隐语行话,嘁嘁喳喳,使人费解。厄尔多斯请求他们对各个术语下个定义。当这些数学家一旦这样做了,厄尔多斯立即解决了他们的问题。
世界上,确有着一定怪癖程度的科学家。大多数数学家都发现厄尔多斯迷人之处,而且迷人得可怕;他把所谓工作(workaholic)不停顿地集中于数学事业上而使其他数学家黯然失色的作用,在发展数学研究的主体上,以及他在民间数学传说上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
(Science,1977年196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