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华东化工学院(今华东理工大学)的十几位专攻化学工程、无机材料、高分子材料、物理、自动控制及精细化工的博士、硕士生自愿组合,成立了一个以超细颗粒材料研究及应用为主攻方向的技术化学物理所。近三年来,他们的事业越干越红火。年前我曾访问过这批年轻人的带头羊、该所所长胡黎明教授(采访文请见1993年第5期本刊),近一年后的今天,我再度访问技物所、访问胡先生时,我的心又一次被激烈地震荡着。当你置身在华东理工大学那幢新盖的科技开发总公司的大楼里,看着这批年轻人在紧张地忙碌着;一张张技术转让合同在签约;一份份科研报告在传递,全是那样的有序和快节奏;当你与胡教授作一番交谈,听他就高校产业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时,此时此刻,你也一定会有我当时的那种感奋之情。
这一年来,这个年轻研究所的年轻科研人员又作出了不平凡的事情。关于这个所的特色,我在上一篇采访文中已有介绍,他们基于自己在学科、基础研究方面的实力,并以在产品的过程放大研究——工业规模试验研究(即中试)见长。由于他们的技术过硬,产品可?性高,技术服务齐全等特点,他们的技术转让费是一般技术转让费的10倍,且上门要求提供技术者络绎不绝。
谈起他们的成功,这个所的人均课题、产品开发率、人均创收指标等在全国高校产业系统肯定是雄居高位,从统计学角度可以举出一大堆数字来证明这一点。但更使我关注的是这一成功的本身给我国高校产业带来的影响及效应。这也是此次我约访胡所长的主题。胡所长显然也对讨论这一问题颇有兴趣。事实上,近三年来的实践使他对高校产业(以下简称校产)的机制及作用等问题有着深入而独到的见解。
胡先生首先向我介绍说,谈及校产,可能有人会认为,那只是高校的一项次要工作,这是对我国目前高校现状及校产的作用不了解而产生的一种误解。市场经济机制的引入在我国高校、科研院所系统引发了巨大的震荡。如何保住人才,防止人才外流已成了国家教委的一大任务。在此种情况下,校产的使命就很明确了,就是要为稳定教育、稳定科研服务,这是高校系统的产业与其他系统产业的不同之处。我们的校产企业家不同于一般的企业家,例如我们所创办的产业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一万多名华东理工大学师生谋利。一句话,要从高校生死存亡的角度来看待校产的作用。
胡所长讲的第一点,从高校生死存亡的角度来看校产,我十分赞同。在国家整体推行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我们的高校、科研院所只有走自救自兴的道路,而在目前各种可选择的路经中,原有的校产可以发挥不小的作用。
如果说上述第一点,校产的作用尚具有解困图存的意味的话,那么以下胡所长要从科研成果转化的角度来看校产的合理性的见解则对校产的作用、地位作了更精确的定位:
胡所长这样阐述说,科研成果产业化要经过诸多环节,一般有小试(即实验室研究)、中试(即实验室研究成果的放大工程性研究,也称工业化规模试验)。中试这一环节是产业化成功与否的关键。过去往往跳过中试这一关,急功近利,其结果往往大打折扣。中试方面,高校产业有优势,其一,中试等环节往往需要多学科各种人才联合攻关;其二是有些成果本身就是课题组在实验室搞成功的,由这批科研人员搞中试,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不少高校的中试,其实规模不小,大多可直接产生效益。
胡所长认为校产的严格定义尚在逐渐完善中,但至少可以认为校产的中心任务之一是逐渐扩大某一技术的工业化规模,它本身也要有一定的规模。
反过来,若某一技术本身已经十分成熟了,如果校产还抓住不放,那就不对了,应将其交给社会去办(如上海石化那样的技术)。
我对胡所长关于校产要十分注重新技术的中试环节的见解已不陌生。事实上,胡所长领导的技物所正是凭借着自己在这方面的积累、实力,使他们在超细颗粒材料(纳米材料)的产业化方面居于国内领先地位。他们所已有多个产品进入中试规模。其中用于录音、录像带的超微粒磁粉和用于高档汽车油漆、功能塑料、工程塑料的超细碳酸钙等产品的成功不仅使华东理工大学受益匪浅,而且为科研成果如何真正、有效地产业化提供了可操作的经验,这对于当今的中国尤为有益。
关于校产的作用,胡教授将其形象地比喻为是一种“孵化器”,更准确地说是高新技术的“孵化器”。胡所长就此进一步解释说,校产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高新技术的孵化过程,这一过程本身也产生效_益。但不能把已成熟的鸭子再孵化下去,这样就适得其反,应适时地把其转移到社会上去,由工业、企业来做下去。
反过来,那种技术含量低、技术上已经十分成熟的产品,校产都不应去搞。具有一定的成熟度,具有十分看好的技术前景、技术含量高的技术应是校产的主导方向。
胡先生的这一见解真让人击节称好。这些见解必须是站在很超脱的层次,十分清醒地注视整个校产的地位并作多方思考后方能得出。俗话说,旁观者清,而胡先生绝非旁观者,他所在的华东理工大学在校产方面的成就在全国是排头兵,而他领导的技物所在华东理工大学又是令人称羡的。在把住一项技术,握着一项专利视为金饭碗者大有人在的今天,胡先生关于已成熟的技术应及时从校产中转移到社会上的观点更令人对这位31岁的博士生导师(也是1993年上海十大科技精英之一)刮目相看。
胡先生认为,如果对校产的作用及定位问题搞清楚了,那么接下来如何搞的问题就较好办了。但现在有一种很近视的倾向,一个科技人员有了发明后就不去做研究了,而全身心地去做校产,然后就去做推销,一步一步下去。胡先生认为这样做弊端有二,一是技术后劲没有了,宝贵的技术人才浪费了。须知技术产品是一代代推出的,你去做了董事长,就很难再搞出新东西来,这是人才浪费。每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其二,什么事情都自己承揽下来,会导致一种不正常的心态,一种小生产的心态。反过来,应该让一批擅长研究的人集中精力搞研究,让善于搞工程的集中搞工程,再让一部分善于经营的人搞经营。
每个人都依其所长、所能发挥作用,每个人都应成为本行业最好的行家,而不应该什么事都插一脚,胡所长以自己为例说,我的主要任务是管技术开发,我们这个所发展到今天,已有60多人。我们的重点是技术开发,这是我们不断有后劲,不断有新品的关键所在,同时正因为该所有强大的技术后盾,所以他们的技术转让费即使高出别人的10倍,也照样受到青睐。
在分析以上什么事都想承揽下来的小生产心态时,胡先生认为,这也与国家对技术、知识产权的保障不力有关。美国有些教授,他坐在实验室里,但他是大款,原因就在于他的知识产权得到充分的保障。因此消除上述弊端的最主要措施之一就是要保障和保证技术人员的权益。这是我们要大声呼吁的。
上次我访问胡教授时,胡教授就超细颗粒材料的国际、国内发展水平及该所在这—材料的产业化方面的工作向我作了深入地介绍,而此次,胡先生与我交谈的主题是高校产业的作用及操作问题。我不能不佩服胡先生又抓住了一个重要的论题。因为从我们国家的具体情况看,高校的当务之急是要稳定队伍,在此基础上才谈得上充分发挥高校的潜能,高校产业所具有的勃勃生命力无疑将为整个高校的振兴带来希望,再广而视之,一个成功的校产势必为某一地区的产、学、研协调发展提供动力和有益的经验。
我相信,胡先生此番有关校产的“见解”一定会引起更多'的思考,而全国高校产业的勃兴之日将会是中国高校走上良性循环、健康发展之时。人们期待着胡教授及其同事在这方面为国内同行提供更多的经验。-
自我上次访问以后的近一年里,胡所长为首的这批年轻博士、硕士研究生已经将多项研究成果推向社会并为国家创造了上亿元的产值。令人更可喜的是由于他们的不懈攻关,使我国在超细颗粒材料的产业化方面与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正在缩小,而这个研究实体及其创办的校产的成功本身为国内高校产业的发展所提供的经验则是一笔难以估量的无形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