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这儿的空房间里，盯着摄像机的镜头。镜头上的小屏幕显示出摄像机看见的东西：一具憔悴衰落的身体，一对永远怒气冲冲、透出错乱的眼睛，而这对眼睛深深地陷于一张皱纹密布的脸庞，脸庞又被一团团脏兮兮的头发包围着。假如我是你，我应该不会观看我的直播。说句实话，我想要做的事就是随便用掉这个所谓的机会，做什么事都行，只要当着我们的人工智能领主的面过得去就行，但我饥肠辘辘，实在高傲不了。因为还存在着一丝可能，有一名现实中的活人真的在看这个直播，我打算要说些真话。

 

　　在“资源战争”之前，有人已经说过一句妙语，未来人人都会有15分钟来出名。幸运的是，结果证明他是对的，古代的那些期望过飞行汽车和星际旅行的乐观主义者都弄错了。这句话问世后的100年之际，人类忙于杀戮，为的是争夺仅存的食物、淡水以及飞行汽车等等东西。假如人工智能没有接管的话，我们的祖先本来也会自取灭亡。从那时起，伟大又强悍的人工智能就一直管理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我称呼它为AM，就像我昔日读过的一篇小说里出现的那台电脑。

 

　　你们都相信AM是仁慈的，因为它停止了战争，让农村和工厂运转下去，即使它需要人类的程度就像一条狗对跳蚤的需要那样。至于我，我相信它是个施虐狂，是个铁皮娘养的杂种，就像那篇小说里的电脑AM。因为我们其实没有活下来，我们只是生存下来。

 

　　像我这样没有工作的人每天被给予1?600卡路里的配额，而且没有任何事可做。当AM已经让所有可以自动化运转的东西都自动化，人怎么找得到工作呢？AM鼓励所有人去绘画，去写诗，或者干这类屁事。它宣称从事艺术创作能导向完满的人生，但我们之中有些人可不吃这一套。

 

　　接着，出现了流媒体直播这种事。我们每个人一年有两次机会，能上线向全世界播放宣传我们的才华。有些人唱歌或跳舞，或者朗读你创作的可怕诗歌。有些长得比较有魅力的男女会脱掉衣服，展示他们的好身材，因为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好身材一定广受欢迎。然后，世上也有我这样没有一项艺术才能的可怜鬼，而且请相信我，没人想要看我的裸体。但是，我仍然得要像马戏团的乖猴子一样表演，因为要是你碰巧喜欢这个直播，你可以按下触摸屏上那个大大的绿色按钮，猴子的账户上就会增加1卡路里。据我推测，有些最厉害的表演者会像国王一样大快朵颐吧，但就算是像我一样无用又无聊的猴子，也能希冀于获取额外的一两只香蕉。

 

　　当然了，AM就希望每个人思考这些东西。地球上有100亿只我们这种猴子，每一只猴子每半年都会有15分钟在摄像机前秀才艺。所以，谁会费心思看这种狗屎一样的玩意儿，而不是去看以前的电影和书籍呢？我来告诉你：AM，就是它。我们是它训练的宠物，口水流满全身，为了一餐饭表演愚蠢的人类把戏。

 

　　我查阅了资料，你会相信吗，写了AM的那篇小说发表的时间与某人编出那句15分钟成名的话相距大约一年。小说里邪恶的电脑折磨了仅剩不多的人类，但至少它在这件事上很坦诚。在我看来，现实中的AM远远地更加恶毒，因为它说服了每个人去接受自己可怜的命运，而不是为了更好的命运抗争。

 

　　所以，我不会再浪费力气表演这种毫无意义的比手画脚猜谜游戏。我只会坐在这儿，等待摄像机关闭，接着查看我的账户，看看AM的算法会给我发放多少卡路里。我会填饱肚子，同时痛恨着AM，咒骂它残酷无情的、没有灵魂、恶意满满的内心。正是这种恶毒的心肠将所有人类变成了它的玩物。当额外的食物耗尽，我会开始一边痛恨我自己，一边数着日子，直到下一次为晚餐而向全世界唱歌的机会到来。

 

　　我没有才华。而我必须要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