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奇点是许多科幻小说作者钟爱的主题。在普雷斯顿·格拉斯曼的这篇《别离之际》中,就像电脑硬件超频运行一样,未来的人类也可以让头脑超频运行,以心智增强的方式,实现智慧的巨大提升。但是,超级智慧可以让主角在更短时间里编写程序、研发新专利,却无法针对她的个人问题给出解决方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作者是想讲述:再先进的技术也无法解决人类心中的苦恼与困扰吧!
是时候离开了。
当梅一路回溯,最后一次步行穿过公司市镇的各个时区时,她凝视着腕表的指针。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脑调整适应于指针的微幅移动,随着她穿过每一道边界,这种自动同步的运动也逐渐慢下来。公司的新闻和通知在她的眼前以加密文本的形式跳出来。
现在这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你到了外面,会做什么事?”那天早上,拉贾这么问她。
她超频的头脑提供了一系列可以做的事情,但其中只有一项说得通。
“重新找回我的生活。”她当时答道。
曾经,她天真地相信,心智增强会提供她个人生活中遇到的难题的解决方案。毕竟,她已经研发出新专利,还编写了机器人本体感受的一个子模块,这些工作在外面要用几年时间才能完成。
但这仅仅是她为自己创造的生活的一部分而已,她最终弄明白了,比起专利和本体感受,世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我不能再这样子活下去。
从外面汽车驶过时远远传来的响声中,从钟楼的鸣响中,从公园里玩耍的小孩的哭声中,她都能听到这句话。在她头脑的主观时空中,它们仍然远得够不着。
“重新找回你的生活?”拉贾充满疑惑的声音回响起,眼睛注视着她,仿佛这句话是神秘的密码,需要翻译。她可以看见他的思绪飞奔,试图将问题拆解分析,得出符合逻辑的解决方案。“想想你做出什么牺牲才来到这儿。”
“我知道我都放弃了什么。”她说道。
放弃了一些必须要放弃的东西。
“你是生病了吗?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能帮助你处理……”
在一个像她所在市镇一样的“加速城镇”里,这都是常见情况。有些工作者无法承受在时区之间移动的压力。在公司的短暂休息时间里,时区转换需要每一层面的仔细调整,使得工作者能够适应更快和更慢的时钟速度。就算这样小心防范,仍然有一些被记录下来的事故案例:被永久超频的头脑,或者工作者罹患心智时差症,被迫在公司市镇里度过余生。
“不,我没有生病。但我不会回来了。”她简洁地说道。
“你已经忘记我们为了到这儿都努力干了什么吗?”拉贾说,“这不光是关于改变外面世界的工作环境。这是关于重塑人类自身的境况。”
她以前就听过这套说法。人类奇点的边缘是个危险的地方,但也是一种优势特权。
她的时区常常被称为第八时区,属于外面世界里的特权阶级小圈子,既让人恐惧,又令人尊重。他们被视为幽灵,人生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CAD(计算机辅助设计)和编程。对于那些生活在内部世界的人来说,他们以达到顶点的生产率而出名,是人类超频的极致。而她已经靠着工作不断往上爬,了解相关的风险,直至她几乎忘记在外面世界生活意味着什么。
也许,假如我离开的话,这会对我俩都更好。
在那一刻,她未能应答,语言过于抽象和遥远;慢动作的声音透过一声慵懒的长叹逃离。当觉悟最终到来时,她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她所想要的,无非是让她的头脑超频工作,相信这会给予她一个解决方案,给她一个摆脱苦恼的途径。但是随着她艰难地穿过每一个时区,她感到时区之间的空隙增长了,直到它看起来像一道她再也无法架桥跨越的鸿沟。她离得越来越远,每多一次心智增强,都会在时区之间增加更多距离。
如果我离开公司的话,会怎么样?
她以前已经多少次说过这句话?
既然她终于要离开了,她得要寻思为什么她过了这么久才下定决心。方方正正的建筑物、饮茶的花园和公司商店里充满了疾步移动的人群。她从一群以Goglot谈话的人身旁走过,一小群私有无人机在他们头顶嗡嗡响。她已经花费多年光阴学习Goglot这种加速城镇中的本地方言,尽管这种语言很高效,又简洁紧凑,但它似乎又如此空洞,缺乏意义。
她对抗着时差,尽可能小心翼翼地穿过一道道门,任由她自然的本体感受接过控制权。她闭上眼,摘下手表,头脑放缓,她的思绪与周围的自然节奏进行同步。她只能希望,它们会对她再一次有所意味。
“我是不是迟了?”一个细细的嗓音缓缓说道,声音很美。声音伸展延长,进入她的脑海。她那时睁开眼,感觉到时区之间的时间和距离合拢了。
她的唇角露出慢悠悠的微笑,同时她伸出手,连接起最后一段空隙,说:“你刚好及时。你刚好及时。”
资料来源 Nature
责任编辑 彦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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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普雷斯顿·格拉斯曼(Preston Grassmann)是《轨迹》杂志的供稿编辑,他在杂志里主持一个名叫“宇宙村”的专栏。他近期的作品发表于“每日科幻小说”、《神话谵妄与AE:加拿大科幻小说》。他目前居住在日本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