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毓麟
斯蒂芬·霍金走了。本期《世界科学》选载的三篇相关文章,出色地呈现了霍金的科学成就和学界对他的眷念。
我仅见过霍金一面。那是1991年6月下旬,在日本京都举办的第6届格罗斯曼会议上。会议主题是广义相对论和宇宙学的新进展,各国与会代表达500余人。霍金首先在全体大会上做学术报告,并因“对了解时空奇点、宇宙的大尺度结构及其量子起源所作出的贡献”而荣获这届会议的个人奖。一个人病到这副模样,外貌上已全无“风采”可言。但是,正如他的前辈牛顿和爱因斯坦那样,霍金用自己超群的智慧为人类文明增添了难以形容的美。
20世纪70年代初,方届而立之年的霍金证明宇宙太初之大爆炸可能产生了大量微型黑洞。70年代中期,他又证明由于量子力学效应,黑洞必定会发出辐射――著名的“霍金辐射”。这些成果意义非凡,霍金在其科普名著《时间简史》《果壳中的宇宙》中对此做了通俗而又到位的美妙诠释。
我是较早见到《时间简史》原著的中国人之一。1988年3月,我到英国爱丁堡皇家天文台做访问学者。当年4月的“愚人节”,《时间简史》英文版面世,随即不断出现在种种畅销书榜上。我深感应尽快将其译成中文,但很快获悉国内有出版社已在操办此事,由霍金的嫡传弟子吴忠超先生执译,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时间简史》是非常成功的“元科普”力作。如今我国科普界谈论日广的“元科普”,是指某个科研领域一线领军人物(或团队)原创的科普作品,这种作品是对本领域科学前沿的清晰阐释、对知识由来的系统梳理、对该领域未来发展的理性展望,以及科学家亲身沉浸其中的独特感悟。简而言之,元科普就是科普中的元典之作。例如,1936年出版的《物理学的进化》,由爱因斯坦(与英菲尔德合作)亲自科普相对论和量子论,这当然是无可替代的。《时间简史》的意义也同样深远。为初版《时间简史》撰写精彩“导言”的美国著名天文学家、科普巨擘卡尔·萨根说过:“我们的任务不仅是训练出更多的科学家,而且还要加深公众对科学的理解。”《时间简史》畅销全球,便是对一位世界顶级科学家克尽己力,出色地为公众架起理解当代科学前沿之桥的最佳褒奖。
公众理解科学的主体是公众,对象是科学,理解本身则是一种过程。理解,就意味着领悟原本不甚了然的东西。这就需要沟通,需要解读,这也很自然地令人想起了“罗塞塔碑”及其释读者。罗塞塔碑是法国拿破仑的远征军于1799年在埃及尼罗河三角洲的罗塞塔镇附近发现一块长约1.1米,宽约0.75米的古埃及纪念碑。碑文约撰于公元前2世纪初,共由三部分组成:上部14行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刻写、中部32行是古埃及的通俗体文字,下部则是54行希腊文。欧洲的学者能读懂希腊文的版本,但古埃及的语文知识却失传已久。正是通过几代学者对这三种碑文的不懈钻研,人类才终于掌握了释读古埃及文字的钥匙。
对于公众理解科学而言,霍金的《时间简史》、萨根的《宇宙》所起的作用有如罗塞塔碑。更进一步,对于科学研究本身而言,罗塞塔碑的故事同样是一种永恒的启示。科学家们的全部努力不就在于寻找和解读那些记载着大自然语言的“罗塞塔碑”吗?这一极其艰难的解读过程中,斯蒂芬?霍金乃是其中光彩夺目的一员。
霍金取得的成就,无疑得益于他的天赋。然而,世人更不应忘记的是他那挑战自我与未知的精神力量。“在他那枯槁的躯体里,禁锢着一个出类拔萃的大脑和一颗不屈不挠的心。”(美国科普巨匠艾萨克·阿西莫夫1982年语。)
这,就是斯蒂芬·霍金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