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世界海量文化的了解正在动摇人类行为和心理过程研究的基础。

 

 

在世界上工业化西方国家之外的许多地方,个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个人本身――非常重要。巴基斯坦的一个乡村就体现了这一观点,那里的大家庭通常一起住在有两到三个房子的家里

 

 

  心理学的学科主要发展自北美和欧洲。有人可能会说,心理学在理解是什么驱动了人类的行为和思维过程方面非常成功,这也得到人们普遍认可。但近几十年来,一些研究人员开始质疑这种方法,他们认为,许多心理现象是由我们所在的不同文化塑造的。这种观点的转变催生了一些研究团体关注文化多样性和普遍性的问题,比如国际跨文化心理学协会。彼得·史密斯(PeterSmith)和他的同事写道:“跨文化心理学家如大多数其他领域的研究者,他们通常喜欢需要定量测评形式的研究方法,但他们特别强调需要在广泛的地理范围内测试他们的理论,以验证理论的普遍性。”
 
  显然,人类在许多方面都非常相似――我们拥有相同的生理机能,有相同的基本需求,如营养、住所、安全和性。那么,文化究竟对我们心灵的基本方面产生了什么影响,比如感知、认知和个性?这个问题仍在调查研究阶段,到目前为止研究人员已经获取了大量证据。
 
  实验心理学家通常研究一小群人的行为,假设任何研究发现都可以推广到更广泛的人群中。如果全球人口被认为是同质的,那么这样的推论确实可以从随机样本中获得。然而,人类人口的同质性和研究抽样的随机性都值得怀疑。
 
  几十年来,心理学家基本上把本科生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仅仅是因为大学里的研究人员很容易接触到他们。更有意思的是,进化心理学家约瑟夫·亨里希(Joseph Henrich)和他的同事在2010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超过90%的心理研究参与者来自于人类人口中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那些WEIRD国家的居民(WEIRD五个字母分别表示:西方、受过教育、工业化、富裕、民主)。该研究的作者指出,“WEIRD社会的成员,包括年幼的孩子,是我们能找到的最不具代表性的人类群体之一。”显然,生活在这些国家的人并非随机样本。
 
 
思维方式
 
 
  有一个思维实验说明,我们的心理过程发展的程度是由我们成长的社会决定的:当要求研究对象考虑熊猫、猴子和香蕉三者中哪两者之间有关联,来自西方国家的研究对象往往选择猴子和熊猫,因为它们都是动物。这暗示了一种分析性思维方式,在这种思维方式中,大多数情况下,客体独立于他们的语境。
 
  相比之下,来自亚洲国家的实验参与者通常会选择猴子和香蕉,因为它们属于同一个环境,并且有共同的关系(猴子吃香蕉)。这是一种整体的思维方式,在这种思维方式中,客体和语境相互关联。
 
  在思维方式的文化差异经典展示中,增田孝彦(TakahikoMasuda)和理查德·尼斯贝特(RichardE.Nisbett)向日本和美国的参与者展示了一系列的动画场景。每个场景持续大约20秒,画面显示了水下环境中的各种水生生物、植被和岩石。在随后的一项回忆任务中,两组参与者都很有可能记住突出的物体,比如体积较大的鱼。但日本参与者在回忆背景信息时比美国参与者表现得更出色,他们甚至记住水的颜色。在尼斯贝特于2003年出版的《思维的地理:亚洲人和西方人的不同思维方式》一书中,他解释说,整体思维模式倾向于关注背景和语境,就像关注前景一样。这一原则也解释了增田孝彦和尼斯贝特在实验中所描述的,日本的参与者“在原始环境中他们先看到的东西比新场景中看到的更准确,而这种状况对美国人的影响相对较小。”
 
  很明显,文化差异可以影响记忆这样的基本东西,因此任何试图描述看似普遍的思维模式的理论都应该考虑到可能的文化影响。大量研究表明,思维方式的文化差异在认知中普遍存在,它们影响着记忆、注意力、感知、推理,甚至影响我们说话和思考的方式。
 
 
自我
 
 
  如果要求描述你自己,你会说什么?是否会列出你的个人特征,比如聪明或有趣,还是会说自己的偏好,比如“我喜欢披萨”?或者你可能会提及社会关系,比如“我为人父母”?社会心理学家一直认为,人们更可能用稳定的个人特征来描述自己和他人,而不是用偏好或关系来描述自己。

 

藏传佛教和曼荼罗是对宇宙整体的传统表现。在他们的设计中,前景和背景同样重要。图中的曼荼罗图案是由佛教僧侣们创造的

 

我们的心理健康概念就像我们定义自己的术语一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我们成长的社会习俗所决定。在西方社会,人们常常告诫儿童不要害羞,极度害羞甚至可能被认为是社交恐惧症,属于一种精神疾病;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安静或胆怯可能被简单视为谦虚,可能被人极度推崇,尤其是在女孩中

 

  然而,人们描述自己的方式似乎受到文化的束缚。社会心理学家海泽尔·马库斯(HazelR.Markus)和北山信行在1991年发表的一篇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文中提出,自我解构存在文化变异,文章指出:在某些文化中,自我个体是独立的;而在其他文化中,自我个体是相互依存的。
 
  具有独立自我解构能力的人认为自己是自由、自主、独特的个体,具有稳定的边界和一套固定的特征或属性,由此指导他们的行为。独立的自我解构在欧洲和北美更为普遍。相比之下,具有相互依赖的自我解构能力的人则认为自己与亲近的人(如家人或社区)的联系更紧密,并把自己当成不同社会关系的一部分。
 
  群体约束、要求和引导个体,与社会整体的和谐相处至关重要,个人把和谐相处视为自然而然的服从。相互依赖的自我解构在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更为普遍。这样的差异性在史蒂文·考辛斯(StevenCousins)对日本和美国大学生的比较研究中有所发现,在瓦恩赫·马(VaunneMa)和托马斯·舍尼曼(ThomasJ.Schoeneman)对比美国大学生和肯尼亚大学生的研究中也有所发现。个体看待自己的方式的差异性是普遍存在的,这与社会关系、动机和教养的差异也有关系。
 
  有趣的是,自我解构的差异已经在头脑的最深处、在大脑的生理活动水平上得到了证明。在一项使用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MRI)的研究中,研究人员向中国和美国的参与者展示了不同的个人特质形容词,并在扫描过程中询问如何用这些特质表现自己。还要求他们思考这些形容词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他们的母亲(母亲并未参与研究)。美国参与者在思考自我和母亲时的大脑反应在前额叶皮层上有明显的差异,这一区域通常与自我表现有关。然而,在中国的参与者中,考虑自我和考虑母亲的情况几乎没有差别,这表明自我表征与近亲的表征有很大的重叠。
 
 
心理健康
 
 
  另一个被WEIRD样本研究所主导的领域是心理健康。然而,文化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影响我们对心理健康的理解。由于在行为上存在文化差异,基于检测偏差或非规范性行为的概念框架并不完整。在一种文化中被视为正常的东西(例如谦虚)在另一种文化中可能被视为偏离常规,甚至可能被视为一种障碍或社交恐惧症。
 
  此外,研究人员还发现了一些特定文化的综合征。缩阳症,常见于亚洲,是男人的一种错觉,以为他的生殖器正在收缩,预示着他即将死去,等他的生殖器完全消失时,他就会死去。另一种可怕的情况是“蛰居族”(常见在日本的报道),这是一种退出社会生活的冲动,在某种程度上一个人在心理上只接受困在卧室里的状态。在墨西哥和中美洲的部分地区,人们认为,“毒眼人”的眼神或怒视会带来疾病或损坏值钱的东西。人们认为,毒眼之人比受害者更强大,他们的行为带有恶意或嫉妒;但是,即使是毒眼之人流露出羡慕眼神也会造成伤害。为了逃避痛苦,可能需要采取一些特殊的练习,如萨满教男巫师的活动,或信仰治疗者的活动。
 
  自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这种因文化带来的综合征已经被世界卫生组织在其精神疾病和行为障碍的ICD-10分类中承认,最近也被美国精神病学协会承认,其中一些症状已经纳入了它们各自的精神疾病分类。
 
  很明显,文化对我们如何看待自己、和他人如何看待我们有巨大的影响――目前我们仅仅做了表层的研究。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大学开始教授跨文化心理学领域的课程。问题是它将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心理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发展。一些研究人员将这条探究路径视为心理学的额外维度,而另一些人则将其视为理论构建不可或缺的核心部分。
 
  随着相关的研究越来越多,我们很可能会发现,过去认为人类行为相同的更多区域存在文化差异。但只有了解这些影响,才能确定我们共有的人类心智的核心基础。

 

资料来源 Amercian Scientist

责任编辑 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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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尼古拉斯·吉拉尔特(Nicolas Geeraert)是英国埃塞克斯大学一名高级心理学讲师。他在比利时鲁汶天主教大学获得社会心理学博士学位。他的研究兴趣包括文化适应中的压力轨迹、社会认知中的跨文化差异、社会感知和社会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