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未知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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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黑洞吞入是怎样的感觉?简短的回答是:不大好。
 
  我估摸着,伸展比我预期中来得小——我的性命和四肢没有在瞬息之间被粗暴地撕扯开。飞船仍旧待在同一个地方。我本人也是如此。爱玛也是这样,她真是值得被四分五裂,尤其因为当初是她带着我们飞掠在如此靠近黑洞边沿的地方。还有朱利叶斯,他更加应该被大卸八块,因为以前总是由他来管束莽撞的爱玛,我们也已经逐渐依赖上这种安排。这一次,他彻底失败了。
 
  但是,这两个家伙让人失望透顶。在多年的相互争吵和抨击之后——他们还沉溺于某种典型的存在于飞行员﹣领航员之间的性张力关系,害得我们其余人忍不住翻白眼和捂住耳朵——他俩终于在最后一趟航行时开始勾勾搭搭。管他怎样。我不羡慕这套“坠入爱河”的把戏……直到它导致我到达黑洞边沿的顶点,滑向黑洞另一边,过程中黏稠缓慢的感觉就像糖蜜在慢慢往下流。
 
  多么糟糕的局面。
 
  他们说,当你进入黑洞,时间会变缓慢。3分钟内可能过去了30万年。也许吧。但这感觉起来肯定不像永恒。除非永恒只需要3分钟就能走完?整个想法似乎相当地反高潮。
 
  我们站在飞船的后舷窗旁,6个人都在——爱玛和朱利叶斯,麦林和“阴影频率”,莱克斯·贝瑟尔和我——全都注视着恒星照射下的事件视界的边缘,看着它迅速地后退,在视野中离得越来越远。
 
  边缘闪现着一圈几乎令人瞎眼的强烈亮光。恒星出现在时空体内陡峭褶皱的顶端,接着从边沿跌落,沉入暗无星光的“墨水池”,我们的飞船也是坠入这个地方后,不断下沉。我们下沉得越深,太空中的洞口泛着金光银光的边缘越细,给我们各自不同的肤色投射下深紫色的阴影。
 
  “我们在注视上方的宇宙的终结。”莱克斯·贝瑟尔倚靠着舱壁门,这么评说道,手臂交叉放在宽阔的胸膛上。他说话的语气不带感情,没有一丝担忧或畏惧。他是我们的工程师,名气响当当,在维修保养时有钢铁一般的勇气。假如这次灾难的灾祸程度稍减几分,他兴许会说个笑话,放松心情。我会点点头,爱玛会莞尔一笑。“阴影频率”会发出嗡嗡声。朱利叶斯和麦林天生就更为阴郁,绝对会什么都不做。
 
  但是,笑话没有紧接着而来。恰恰相反的是,麦林用嘶哑刺耳的男高音嗓音出声,以四重奏的和谐嗓音说道:“你无法确定这一点。感知与现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阴影频率”在半空中环绕着麦林,嗡嗡地叫着,可预知它是在赞同自己的守护人。麦林和“阴影频率”在一起天衣无缝地工作,以同一个声音说话。我预料船上的通讯官和有知觉的无线电会以这种方式合作。
 
  “无论是不是都没有关系了。对我们来说毫无分别。”朱利叶斯咕哝起来,当他们面朝舷窗外的情景,一起欣赏时,他的手紧紧握住爱玛的手……仿佛握手能阻止沉入黑洞的厄运。
 
  我一声不吭。我的种族爱好内省,达到极致的地步,在数代人之前就失去了口头说话的能力——我的心灵声音是与“阴影频率”交谈的一个副产物,而“阴影频率”还是台年轻的、有知觉的无线电时,观看了太多20世纪后期的情景喜剧。真是好多。
 
  然而,寂静对我的族人很有好处,正如我们是天然的数据收集师,还是舰队一半成员的密码与秘密的保管者。尽管我们有着儿童一般的外表,可我们的年纪通常比其他船员大得多,寿命要以世纪为单位来计算,而不是以10年来计数。长了灰胡子、笑的时候会显现皱纹的莱克斯·贝瑟尔在岁数上最接近我,咱俩只差了67岁。
 
  我们往往会保持安静,而这进一步推销了我的“千年幼童”形象,好像我的脑袋里装着关于宇宙的大量知识。
 
  但爱玛突然中断了她与朱利叶斯的握手状态,转身朝着我。她问道:“这就是结局吗,利萨小孩?有没有任何我们能做的事?你能在记忆中搜索下,找出我们有哪些选择?”
 
  假如她认为我没有搜寻并研究过那些零乱地占据了我的次级大脑空间的数据(储存于我的手腕和前臂内),那么她就是超级蠢了。要么是还怀有希望。我料想,这两种构想之间的区别宽得像宇宙中这道深不可测的深沟边缘的那道金环。
 
  我摇了摇头。但其余船员在那一刻都看起来如此绝望,像孩童一样无助,就连莱克斯·贝瑟尔也是如此,以至于我决定我应该要说些安慰的话。于是,我伸手出来,借助“阴影频率”,让麦林替我说话。
 
  “宇宙的终点是一个幻象。我们会穿过另一边,在新的原初重新现身。”麦林的众多嗓音颤动地念出我的话,像预言,又有神秘感。众多嗓音里闪烁着虚幻的希望与纯粹的谎言。
 
  即使我的谎话没有安慰到我,它还是安慰了他们。我们正在坠入一个黑洞。我感觉被黑洞吞没,被吞咽后滑入一位冷漠的神的喉咙,那位神代表的是冷淡的星光。这口深井的边界不断收缩。黑暗从飞船的裂隙渗透进来。假如我伸出手,摸到飞船的舱门外,我会感觉到空荡荡的深洞内的寒意——没有什么东西能填补这个黑洞。无论麦林的嗓音,还是莱克斯·贝瑟尔的笑声,都无法办到。就连爱玛和朱利叶斯的争吵也做不到,尽管这全都是一套“坠入爱河”的胡闹把戏,但争吵刚刚结束又旋即开始了。
 
  “我告诉过你,要待在那个星团的左边。”
 
  永恒逝去了……在仅仅大约3分钟内。
 

  资料来源 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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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格蕾琴·特斯默(Gretchen Tessmer)是一位律师,也是一名作家,生活在纽约州北部美国与加拿大接壤的边境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