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投入使用的学校计算机网络，使各学校间能相互介绍交换各自运动游戏项目，各校孩子们也能相互交换各自私人情况；更糟糕的是，它还提供由工商业设计的教育程序。因此，现在是就学校使用计算机可能带来的危害进行辩论的时候了。许多教师、教育学家和家长都对课堂上使用计算机进行教学带来的危害性感到担忧，但在现在这样一个对新技术的任何质疑都会被新技术的传教士们怒责为“卢德派”的时候，他们又不敢将他们的担忧说出来。那么，他们主要有些什么担忧呢？

担忧得最多的是课堂上使用机器对孩子们产生的非人性化影响。学生同教师的关系因后者的很大一部分作用被机器取代而大大削弱，但尽管这种关系存在各种各样的毛病，这些毛病毕竟是教育的一个部分。

学习不光是背记事实或处理信息，也涉及理解（别人的）态度、表情和强调语气等。一台机器无论与操作者的信息交流多么强，它都不能代替在教室里的身体语言（即手势等）的交流，也无法提供人们之间积极的或消极的感情接触。自然有人认为机器减轻了教师的工作，使他们能给学生更多的帮助，但是坐在计算机键盘前的孩子事实上并没有参与教育中最关键的“共有过程”（sharing process）（训练人们的专用技能是另外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在计算机化的学校，孩子们同教师的关系削弱了，那么他们与同学之间的关系又怎样呢？有些证据表明，孩子们二人之间的合作增多了。但这是个假象，事实上，孩子们进行二人合作目的是为了与计算机打交道。

现在有证据表明，计算机比电视对孩子们处理人际关系能力的损害更大。他们被领进一个非人格化的虚幻世界，在回到现实世界后就发现与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困难得多。计算机所起的非人格化作用根植于它所用的思维方式。

计算机把一种机器思维方式加于其使用者。无论其软件看上去多么有灵活性和多么“友好”，计算机从本质上看是机械性的，并且完全是数量化的。计算机的这些特点产生于某一种特定的成人思维方式，并将其思维连贯性加于它所服务的孩子们，可事实上是孩子们为机器服务，使自己适应计算机的行为方式。计算机使孩子们相信所有问题都有一个正确的答案，相信计算机对问题有“完美”的见解。凡错误都是为这个“硅主子”服务的人所犯；计算机向正在形成思想的孩子们展现的世界比我们周围的真实世界要更真实一些。这些就是计算机编造的离奇幻想，好在现实与它们不是—回事。实际上计算机教给年轻人的是某些人希望他们学的东西，这就有谁对所教东西负有说明责任的问题。课堂前的教师对所教东西是有说明的责任的；程序编制员是匿名的，学生无法就教给他们的东西向程序编制员提出疑问。

计算机也把教育限于根据荧光屏显示图像作出反应按键这样一种单一的体验，使学生的其他感官功能得不到充分发展。孩子们利用计算机程序在荧光屏上进行物体“称重”，把荧光屏上壶中的水“倒进”各种杯的像中，这样就夺走了孩子们触觉和平衡感的体验。孩子们不用味觉和嗅觉就能按照各种配方制作糕饼，他们只需在计算机前发布命令让它代替他们做事。这不是教育，即训练孩子们的头脑和人格，恰恰相反，它只是教孩子们如何使机器代替真正的活人。计算机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就是计算机编造出来的幻想生活。

还有人争辩说计算机只不过向孩子们提供了一种供他们表现创造力的工具而已。单词处理器帮他们解脱了要用手、眼、心神和笔来写字的“负担”从而能自由地写字；制图程序使他们不用繁杂的实际物品就能进行描画，还可在荧光屏上作出用纸、剪和胶水时根本设想不出的图像。计算机的这些功能，代替了人使用技能的“负担”，写字和画图不再是经过训练学到的手艺技能，而成为操作计算机的技巧练习。有人说计算机的这些功能给了孩子们作出“完美”的文句和图像的机会，但是这样一个“完美”的概念是机械思维及产生这种思维的计算机的一部分，在实际中是没有这种“完美”的文字和图像的。真正的完美能在所有孩子的习作中找到，只要他们是用他们孩子的心在表达。并不存在代表完美的定量之物，认为存在这样的东西只不过是否认孩子童心的另一种方式而已。

在实际中，计算机实在只是个原始粗糙的工具。除了最复杂的计算机（这远超过任何中小学财政能力所能及）以外，其余的都制图粗糙，适用范围有限，缺乏美感，充斥“之”字形斜线，不精细，常还极为丑陋。计算机不是为孩子们的创造力提供工具，而是降低标准，降低孩子们的审美感；不是帮助孩子们创造，而是限制他们的创造力；给孩子们制造“创造”的幻觉，降低他们的技艺，减弱他们的感情和表情等等。一支铅笔是比我见到过的任何计算机系统都精细得多的工具。

尽管大多数程序显得枯燥乏味或者更糟糕一些，但我不仅是在反对低劣的计算机程序。我认为使用计算机本身对教育是有害的。我们对这点认识得越清楚，并能统一意见，就能把这些家长和教师们暗中关心的死角越早消灭。到那时，孩子们也就从被引导接受一种对现实世界的低劣看法的境地中解救出来了。

[New Scientist，198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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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德派：十九世纪初用捣毁机器等手段反对企业主的自发工人运动的参加者。此处指新技术的反对者。

——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