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于2003年的俄罗斯宇航员阿夫杰耶夫博士在1992~1999年间执行过三次太空任务,他在“和平号”国际空间站上度过了747天14小时11秒,创造了人类历史上在太空停留时间最长的记录。2004年8月,阿夫杰耶夫访问日本,《牛顿》杂志的记者专门就其长期在太空工作、生活的各种问题对他进行了采访。以下是这次采访的内容。
在太空中度过三次新年
记者:您是全世界在太空停留时间最长的宇航员。请问,在太空期间给您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什么?
阿夫杰耶夫:印象中的趣闻逸事很多,至于与日本有关的就是1992年7月的首次太空飞行,在新年里向全世界转播了太空与日本的电视节目。
记者:您参与了日本电视节目的转播工作?
阿夫杰耶夫:是啊,新年对全世界的人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日本由于处在日期变更线的位置,是世界上最早迎来新年的国家之一。我执行过三次太空任务,都是在太空中度过新年的。
记者:在三次的太空任务中,大概第一次留下的印象是最深的?
阿夫杰耶夫:每次都很伟大,因此谈不上哪次的印象最深。第二、第三次的任务同样非常艰巨,所以都在记忆之中。
记者:想听听您对每次太空任务的具体感想。
阿夫杰耶夫:第一次毕竟是首飞,要说是印象也仅此而已。我从1995年4月起执行的第二次飞行任务时,开始与欧洲宇航机构的成员——德国的宇航员一起共事了。
记者:经过冷战结束后的数年,围绕空间开发的政治环境是否有所改变。
阿夫杰耶夫:是的。后来美国的航天飞机也开始上天执行太空飞行任务,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太空竞争态势。
记者:1998年8月开始的第三次太空任务的情况如何?
阿夫杰耶夫:这是一次不知归期的太空飞行。
记者:怎么回事呢?
阿夫杰耶夫:就是意味着一项工作任务结束后还不能返回地面,得继续在空间站完成下一项的工作。
记者:很了不起啊!
阿夫杰耶夫:通常完成一项工作需要半年左右,但当时在空间站一下子连续工作了一年又两个星期。
最适宜的太空居留期
记者:在太空呆上一年之多是一个非常长的时间概念。根据您的经验,人类若要长期居留在太空究竟能经受得住多长时间呢?
阿夫杰耶夫:我和同事波利亚科夫创下了在太空连续停留437天的记录。从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欲将人类送往火星的计划来看,今后必须要考虑人类长期停留在太空的问题。
记者:火星的一个来回最短也需要500天左右吧?
阿夫杰耶夫:是的。从我迄今在太空长期停留的经验来看,仅是火星一个来回的时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人类究竟能经受得住多长时间的太空生活,目前尚未清楚。
记者:您的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太空飞行时间基本上都是半年左右吧?
阿夫杰耶夫:对。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有一个最为适宜的太空居留期,我认为4~5个月最佳。
记者:为什么呢?
阿夫杰耶夫:因为这样一个时间段,宇航员的应激反应较小,能够专心致志的工作,效率也高。
记者: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宇航员,在太空居留时间过长的话,应激反应仍然会很厉害的吧?
阿夫杰耶夫:是呀,这不是奥林匹克比赛,没有必要有意延长太空中的停留时间。长时间地在太空毕竟会对身体产生不良的影响。
返回地面的身心恢复
记者:经常听说长期生活于太空的失重环境,人的体能会退化,因此身体的恢复是很重要的吧?
阿夫杰耶夫:我去了空间站三次,每次都会发生一些问题。第二、第三次因为有了以前的经验。身体已逐渐适应,多少还是比较愉快的。身体恢复的方法有所不同,取决于在太空中生活的时间长短。
记者:身体的各个部分会发生哪些变化呢?
阿夫杰耶夫:比如消化系统的功能会发生变化,胃容量变小了。另外,还会发生骨骼里矿物质流失的现象,再就是血管弹性变弱、肌能衰退。
记者:是否给身体的所有部分带来影响?
阿夫杰耶夫:正是如此。所以必须要使这些退化的部分恢复如初。要有计划地分别对胃、骨骼予以恢复治疗。
记者:非常辛苦啊!
阿夫杰耶夫:这从坐、行乃至睡的方法都要进行系统地恢复训练,使身体恢复到正常的功能需假以时日。
记者:除了身体外还会有其他什么影响?
阿夫杰耶夫:在太空中呆了一年多,有一种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感觉,担心回到一个与飞向太空之前情况完全不同的国度。特别是俄罗斯经历过政局不稳的时期,总理连换五任,变化激烈啊!
记者:您在太空期间总理竟换了五任,政局未免太乱了。
阿夫杰耶夫:若在地面上生活,可以与周围的人一样更新信息。但从太空返回后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将大量的信息加以整理装入头脑。
记者:这就得让自己的思想适应变化了的情况。
阿夫杰耶夫:当然。回家一看,发生的变化令人吃惊。我家附近建立了人工岛,房屋、人口增加不少,原本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已是小学生了。本来还想返家后每天接送儿子去幼儿园呢。
记者:有一种时间旅行的感觉吧?
阿夫杰耶夫:嗯,这种感觉常人很难体会得到。因此,说到恢复,不仅仅是身体功能的恢复,对于适应社会变化的精神恢复也是相当重要的。
图为阿夫杰耶夫
在空间站的使命
记者:“和平号”空间站的一生共完成了多少次太空任务?
阿夫杰耶夫:总计28次。我参加了其中的第12次、第20次,以及连接在一起的第26次和第27次太空任务。
记者:“和平号”空间站的最后阶段因其老化的原因发生了各种故障吧?
阿夫杰耶夫:是这样。因为“和平号”空间站毕竟已使用了15年。但与其说是最后阶段,毋宁说是每次都会遇到麻烦。由于是在太空,所以发生各种问题也很正常。
记者:听说“和平号”空间站曾发生过火灾?
阿夫杰耶夫:那是1997年的事,我未遇上。幸运的是没有发生大的事故。
记者:每当发生故障时,必须要对故障逐一排除吧?
阿夫杰耶夫:“和平号”空间站已连续用了15年,势必要对其进行维修保养,排除故障已成为每次太空飞行任务中的一个项目内容,使得每个宇航员都很熟悉在太空中进行维修作业。
记者:“和平号”空间站似乎处于一种满目疮痍的状态?
阿夫杰耶夫:完全如此。不过我认为它要是作为空间站继续开展科研活动还是能够撑得下去的。
记者:那又为什么要彻底将其报废呢?
阿夫杰耶夫:除了“和平号”本身老化的因素,还有其他重要的原因,就是管理系统的问题及预算不足之类的地面决策层的问题,并且以往也有这样的情况,即使想修复某个故障,但替换用的部件已经难以得到了。
记者:诚然如此。在克服了上述各种困难之后,这一载人空间站连续工作15年之久,这是很了不起的呀。
阿夫杰耶夫:那当然。计划之初打算使用几年即可。想不到远远超过了它的设计寿命,竟然使用了15年。所以我们称“和平号”空间站为“祖母”。
记者:很亲昵的爱称。
阿夫杰耶夫:是啊,我们宇航员都是这样称呼的。
闪光现象之谜
记者:想请您介绍一下您自身的近况。据说人在太空中只要一闭眼就会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您很关注这种闪光现象,并正在对此现象进行研究。
阿夫杰耶夫:是的,正在研究之中。
记者:只要是宇航员,谁都能体验到这种闪光现象吗?
阿夫杰耶夫:是啊,都一样,不过也有人对此不太在意。因为有些不可思议的现象,在太空中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在地球上是根本体会不到的。
记者:不可思议。
阿夫杰耶夫:我认为应该站在生物学的立场,或者与眼科医学等合作研究。大脑、眼睛,究竟是哪个器官感觉到闪光现象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闪光现象?这还是一个谜。
记者:我们认为今后的空间开发,国际合作日益显得重要。您是怎样认为的?
阿夫杰耶夫:目前,大家都朝着国际空间站的建设在进行合作,我认为这是很好的尝试。今后空间开发也渐渐趋向于国际性。将各个国家以前所取得的成果结合起来,共同进行研究、开发,不失为一种最佳方法。
记者:您自己也参加国际性合作方面的活动吗?
阿夫杰耶夫:是的。因为我是研究核物理的,所以正在这个领域以国际性团队的形式进行合作。要想出成果,就必须要同各个国家的专家进行合作。日本也有许多企业对空间开发持有兴趣,与那些企业合作,将日本的技术和俄罗斯的强项相结合,开展新课题的研究也是很有意思的。
将太空得到的知识用于地球
记者:最后想请您对读者说几句话吧。
阿夫杰耶夫:我很高兴有许许多多的人对太空探索感兴趣,希望他们不失好奇心,始终保持一颗旺盛的探索之心;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希望他们能在各个领域不断地获取新的知识。
记者:您的意思是指要求得广博的知识,不要局限于某个特定的领域?
阿夫杰耶夫:是这样。我本人对太空的兴趣自不待言,但对太空以外的事物也同样予以关心。比如:通常我们即使看到很漂亮的花朵也不会很特别地在意。但一到太空之后,想法就发生了变化,感到大自然是那么地不可思议,就会思考地球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植物呢?我认为,要解释此类的问题,需要将太空的知识用于地球。开阔视野、保持好奇心,以有滋有味的态度去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