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稀有鸟类的以色列专家约西·莱西姆(Yossi Leshem)除了关注鸟类穿越中东的迁徙模式之外,他还致力于另一个重要课题的研究。这一研究为以色列的空军每年节约超过5亿美元的武器和装备方面的费用,而且还挽救了许多飞行员的生命。前不久,《新科学家》记者就如何将迁徙中的鸟类变成可能的和平使者这个问题,对他进行了采访。
记者:你一直喜欢在野外观察鸟类吗?
莱西姆:当我还小的时候,我母亲就经常带我徒步攀登卡梅尔山。她说她区分不出鸟的种类,在她眼中,它们和驴子没什么两样。但是那样的徒步旅行却让我深深地爱上了大自然。很小的时候我就梦想能够自由飞翔,像那些在群山间翱翔的鸟儿一样。我曾经梦想成为以色列的空军飞行员,但我的视力不好,因此只能参加陆军。在军队服役后不久,我就开始研究鸟类。
记者:以色列为什么这样重视对鸟类的研究?
莱西姆:这是由以色列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它处于三大洲的交界处。从政治上讲,这是一种灾难;而对于观察鸟类而言,这里却是伊甸园。我们国家处于鸟类迁徙的瓶颈地带,是世界上观察鸟类的最佳位置之一。在这里你可以看见大约540种鸟,包括35种不同的猛禽。每年有10亿只迁徙的鸟儿经过这里,你可以看到白鹳、小乌雕、蜂鹰和白鹈鹕等等。
这些候鸟都必须经过这个连接非洲、亚洲和欧洲的陆地桥。一些大型鸟类必须横穿大陆,因为它们需要太阳照射大地时形成的上升暖气流。这些热量将它们托升到可以滑翔的高度,并帮助它们节约能量。翱翔的鸟类只在白天飞行,并且尽量避免经过像地中海这样的大面积水域。它们宁愿经过狭窄的山谷和山脉,因为这些地方的上升浮力很强。地堑或裂谷对此更有利,这就使得以色列成为了鸟类迁徙的重要的十字路口。
记者:但是来这里的不仅仅是鸟类……
莱西姆:的确如此。以色列战斗机的飞行密度高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所以,飞行器和鸟类在这个区域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对于鸟类来说,碰撞是很危险的事,对于飞行器来说也是如此。最近的30年里,被鸟类撞毁的以色列飞机比在战斗中被敌人击落的还多。
记者:你为什么会想到研究这个问题?
莱西姆:当时我正在攻读鸟类学,并为我的博士学位论文寻找一个主题。在位于红海边上的埃特拉市,我参加了对濒临灭绝的肉垂秃鹫的研究。在那里,丹麦的肉食鸟专家使用普通望远镜就统计到了几十万只猛禽。1980年,我们对秋季经途以色列的迁徙的猛禽开始了年度性的研究。有一位飞行员说,在我们从地面观察不到的高度还有一些鸟类,他建议我们试着去临时租用一架飞机来进行观察。
我觉得这个建议可以帮助我们制定出一项很好的研究计划,因此就到空军总部争取找到一架飞机。在那里,他们向我展示了最近10年以色列上空发生的鸟撞事故的数据,让我简直不能相信。那是保密的数据,所以公众无法知晓。他们已经损失了5架飞机,而且每年有至少3起由于鸟撞飞机引起的事故。他们对这个“天敌”束手无策。
记者:一只鸟能撞毁战斗机,这听起来好像不太可能……
莱西姆:听起来的确是匪夷所思。但是,如果一只体重10公斤的白鹈鹕撞上一架时速800公里的飞机时,在撞击点上会产生相当于100公吨的压力。这对飞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记者:所以你就告诉他们你能帮忙?
莱西姆:我告诉他们,我可以绘制翱翔的鸟类的迁徙模式图,而且可以给军方作出预报,以及提供即时信息,从而让他们避免飞入鸟群中。我特别向他们强调了在5月份的两个星期内,会有上百万只蜂鹰经过以色列上空。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回家很晚,收到了一位上校留的信息。他要我第二天早上去他办公室。在那次会晤中,上校告诉我一架价值500万美元的飞机在希布伦被蜂鹰撞毁了。飞行员幸存了下来,因为蜂鹰冲破了挡风玻璃后,正好撞上了弹射装置的手柄,于是很精确地把他弹射了出来。虽然他的脖子受了伤,但很快就痊愈了。
针对军方的这个问题,我开始在特拉维夫大学把它作为我的博士学位论文来进行研究。在那段时间,情况越来越糟糕。1983年以前,以色列的飞行员基本上是在西奈山上空进行飞行训练,但是就在那年,我们将西奈山归还给了埃及。我们突然间减少了一部分领空,飞机的飞行路线也集中到了鸟类迁徙路径的中间。
记者:你是如何绘制出鸟类迁徙路径图的?
莱西姆:开始时,我们使用来自鸟类观察者的调查信息。20多年来,为了绘制出鸟类横穿我国的完整迁徙图样,我们邀请了好几百位国外的鸟类学者到我们国家来。我们为他们提供食宿,他们也乐于此事。他们得到一个自由的鸟类观察旅行,而我们则获得许多有用的信息。
自1983年起,我们还使用了特拉维夫市附近的本古里昂国际机场的雷达。起初,专家告诉我通过雷达是发现不到鸟类的。事实上,许多空中交通控制人员在受到鸟类干扰而不能跟踪飞行器时,就调谐雷达,所以区分不出鸟类的轨迹。我们发现,如果重新调整雷达,就能很清楚地区分出鸟类。
1984年,我创作出了第一张地图(我们称它为“鸟瘟区域”),绘制了鸟类的飞行范围。飞行员们被告知不能进入这些区域,除非发生了战争。在鸟类迁徙季节,地图就悬挂在每个飞行中队的主要房间内。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开始,但这毕竟是一个新的开端,飞行员们也很欣赏它。
记者:那么它的缺点是什么?
莱西姆:雷达和地面上的人都不擅长精确地计算出鸟群的高度。为了这个问题,我必须要到高空去进行观察。我们试图找到一架预警机,但是它的速度太快,而且对于跟踪鸟类来说噪音太大。普通的飞行器又不能在高空停留足够的时间来整天观察鸟类。因此我找到了一架机动滑翔机。这种飞机使我们每次能在空中停留11个小时。这非常棒。我几乎可以和鸟类并肩飞行,在热气流中上升,然后滑翔。
鸟类通常选择我们所熟知的三种路线之一,但是飞行的高度却是变换不定的。这取决于气候和其他条件。通常情况下,翱翔的鸟类保持在3000英尺的高度。在热量充足时,它们能上升到10000英尺。在气温逆增的条件下,它们最高也不过300英尺。因此飞行员得到详细的预报和即时信息是非常重要的。
记者:这很符合你的梦想。
莱西姆:是的,我终于实现了童年时的梦想。在230次的鸟类跟踪行动中,我总共飞行了1400小时。
记者:你是否拯救过飞机呢?
莱西姆:从我们绘制出第一张地图以来,鸟类与以色列空军飞机的鸟撞事故发生率已降低了四分之三。在过去20年里,只有两架飞行器在鸟撞事故中毁坏。估计我们已经为此节省了6亿到7亿美元,当然还包括飞行员的生命。
我们在耶路撒冷山脚下的莱特龙成立了国际鸟类迁徙研究中心(网址为www.birds.org.il)。在那里,以及内戈夫沙漠,我们都修建了雷达站来跟踪鸟类。这种跟踪系统每年有7个月全天候工作,为我们提供日常鸟类预报和即时预警。它和天气预报的程序有些相似。
记者:以色列的邻国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莱西姆:军界的人都很感兴趣,因为他们的国家也面临同样的问题。5年前还没有和土耳其建立战略联盟以前,以色列差点又在飞机与鸟相撞的事故中失去了一架F-16战斗机。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争取联合以色列、土耳其和约旦的空军,共同建立一个地区性的预警系统。我们已经和这两个国家分别进行了会谈,但还没有进入具体的实施阶段。我希望这个问题上的协作能够成为中东地区的和平催化剂。
记者:这如何对和平产生影响呢?
莱西姆:莱特龙的鸟类研究中心在世界上率先利用卫星跟踪系统来研究鸟类迁徙。我们已经跟踪了白鹳、兀鹫以及整个中欧地区在夏季筑巢的鸟类。这个项目除了让我们能够研究和保护它们的中途栖息地以外,还成了一个很好的教育手段,就如我们的口号:侯鸟是不知道国界的。我们希望鸟类能够成为和平的象征。我们给跟踪的鸟类起名,有基督教、穆斯林以及犹太教的名字,例如怀特马赫、艾哈迈德、利亚和安娜等,人们能在我们的网站上找到相关的资料。
比如说,我们已经跟踪一只叫做公主的白鹳10年了。每年夏天它都在柏林西部50公里的地方筑巢。最初它有一个配偶和它一起迁徙到了非洲的苏丹和汤恩角。但是在那里它们失散了。2001年它又另找了一个配偶,叫做乔纳斯。它们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它们在冬季的迁徙途径是分散的。乔纳斯去西班牙,而公主仍然去非洲。每年春季乔纳斯回到德国,在公主回来之前就筑好巢等待她。这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尽管有点特殊。
记者:能告诉我你和巴勒斯坦的鸟类学者一起工作的情况吗?
莱西姆:为了跟踪鹳和一只叫做萨那姆(意即阿拉伯的和平)的兀鹫(每年它都从卡梅尔山出发,越过约旦和内戈夫沙漠、麦加,一直到达栖息地也门),我们和巴勒斯坦的野生动植物协会有过一次短期合作。
1997年以来,我们跟250个以色列、巴基斯坦和约旦的学校建立了联系。学生们每天早上都查看我们的鸟类跟踪进程。美国政府为此项目提供了1500万美元的资金。1998年,我们召集了5000个在校学生(包括犹太人,巴勒斯坦人和阿拉伯人)聚集在莱特龙学习关于鸟类在我国迁徙的知识。但是自从2000年的巴、以冲突以来,我们就没能再将这些学生集合在一起了。
如果和平到来了,我们计划扩大这项教育工作,邀请旅游者到鸟类中心来(约旦有3个鸟类中心,巴勒斯坦有3个,以色列有10个)。每年冬季我们有20万以色列游客到北部的胡拉谷地观赏鹤,每只鸟平均有10个观众。
记者:你是如何抚慰以色列的农民的,他们不恨那些鸟吗?
莱西姆:鸟类偷吃农作物的确是一个问题,但并不总是这样。我的另一个计划是利用鸟类来控制啮齿类昆虫,来作为化学药剂的替代品。中东的农民对啮齿类动物和田鼠非常头疼。仓(猫头鹰的一种)是最出色的。我们在集体农场的试验中发现,如果我们放置巢箱,就会吸引几百只猫头鹰。一对猫头鹰和它们的幼鸟一年就可以吃掉2000只啮齿类动物。因此放置40个巢箱就能消灭8万只有害的动物。我们在阿拉伯发行了如何实施这种方法的手册,现在巴勒斯坦和约旦的农场也开始放置巢箱了。
记者:你下一步的重要计划是什么?
莱西姆:我希望能够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东非大裂谷建立成一个世界遗址点。它从土耳其一路延伸到莫桑比克,绵延7000公里,而且它还是鸟类迁徙的走廊。我们还将与埃塞俄比亚和德国共同建立鹤类中心,因为埃塞俄比亚也发生了许多鸟撞事故,这是我们合作的另一个通道。我深信鸟类能给国家之间带来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