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的泰晤士河是被污染得最早最严重的河流之一,经过十六年的治理,现在成了控制污染最成功的都市河。它由浊变清的过程告诉我们,运用现代科学技术的手段,采取积极的态度,人们可以征服污染、消除公害。当然,要最终解决一切污染问题,尚须花相当的代价。

泰晤士河畔伦敦塔下,旅游的人们信步漫游;有的也许在谈论着王冠上的宝石,有的也许在追忆往昔,回顾那杀机四伏的英宫秘史。附近的伦敦桥总是游客竞相争逐的摄影镜头。如果凑巧碰上吊桥升起,豪华的巨轮在桥下驶过时,拍上一张照片那该多美啊!然而,可有哪一个游客会去注意那滔滔远去的一江浊水呢!

说来人们简直不会相信,几年前每当是小潮汛的时节,就在这里污染的河滩散发出一阵阵臭鸡蛋的气味,常常熏得游客头昏脑涨不得不捏住鼻子。十六年前,这一条大名鼎鼎的泰晤士河竟然已经沦落到与臭水浜相差无几的境地。

如今,游客可以自由自在地尽情呼吸,鱼游鸟翔,连伦敦人自己也成群结队地回到河畔。近来的早晨,塔下别有一番景象。河面上,一艘蓝白色轻捷的汽艇正在忙忙碌碌地拖网捕鱼。不多一会,船上两个身穿蓝防水套衣、结实的小伙子把满满一网比目鱼拖上了甲板,中间还掺杂了不少虾。泰晤士水局海洋生物学家迈克 · 安德鲁说,“整整一个夏季,这里捕鱼网不会落空。这一条河如今是什么都能饲养活。

从伦敦中心顺流而下至蒂尔伯雷,中间相距25英里,渔民称其为泰晤士里河。当前自然环境日趋恶化,人类正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着一场不懈的斗争。这项对泰晤士里河脱胎换骨的改造必将作为一次反污染卓有成效的战斗而名垂史册。正如一家英国杂志《水》的编辑所报道的那样,“这一条工业河流曾经遭受到极其严重的污染以至于已被人们视为死河。然而,今天它已经恢复到接近未受污染前的那种自然状态。在世界上这是前所未有的第一回。”

泰晤士水局成立于1974年,负责管理泰晤士河的水域卫生。它成立以来取得了令人欢欣鼓舞的成绩。该局的主席是一位工程师,他竟然夸口说:“泰晤士河是世界上最清澈的都市河。我敢说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

这象征着英国新的骄傲。为此,英国去了漫长的时间和巨额的资金;前后长达十六年之久,政府所化的税金加上私人企业为达到污染控制的严格要求去的钱,共计耗资高达几乎二亿美元以上。可惜的是,这项治河规划实施得太迟了。

倘若泰晤士河今天称得上是世界上控制污染最成功的河流之一,那么必须指出,它也是毁于污染最早的河流之一。

一个半世纪以前,河的两岸纷纷盖起煤气工厂;接着在闹市区广泛地使用了卫生设备。68英里长的水域于是每况愈下、污染成灾(自但丁顿水坝上溯至格洛斯特郡莱赫拉特附近的发源地,泰晤士河这146英里长的淡水水域从未受到过污染的严重威胁。)在这以前,伦敦的污水泼得满街全是;市内有二十万只左右的污水池,贮存了伦敦大部分的污水,定期由大车将污水运去四周郊区作菜园里的肥料。但是随着抽水马桶的发明,污水抽进阴沟后不经过处理就直接冲入泰晤士河里因而,到了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繁荣的伦敦渔业生产所一度赖以生存的这条天然良河,几乎已经奄奄一息。霍乱席卷全市。1856年是个“奇臭年”;这年的夏天,臭气冲天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河边议会大厦的窗户上不得不都挂起一张张浸透了消毒水的被单。

1851年英国大文学家查尔斯 · 狄更斯在其《泰晤士幻游记》一文中对当时的情景作了淋漓尽致的描绘。这是他跟泰晤士河爷爷的一段饶有趣味的对话:“请问爷爷,那条乌黑、呆滞的溪水从那边砖砌的宽阔拱道口不断地流进您的河里,那究竟是啥玩意呀?”“噢,那是我的一条阴沟。”……“那么,那一张张的小口吐着五颜六色奇异的溪水,那溪水混进了您的水中,它们又是啥呢?”“那边是肥皂厂的排水口……其余几只漂亮的小出水孔有煤气厂的、啤酒厂的、煤码头的、奶牛棚的、制革场的、肠线厂的、鱼市场的……。”

1855年市城建局成立,但伦敦只是暂时喘了口气。城建局总工程师约瑟夫 · 巴札葛制定了一项雄心勃勃的全市污水排放规划;根据规划市内的污水将通过下水道一股脑儿地排进下游约15英里长的河内。这项规划对城市卫生丝毫不起作用,其结果只能说是挖肉补疮。约瑟夫压根儿没有预计到依靠潮汐把污水带入海里其速度极其缓慢,真不知何日何月。一要看气候,二要看上游淡水的流量,从伦敦桥向河里扔下的东西通常需要在河上飘浮20 ~ 80天,流过70英里才进入北海。

1878年,“爱丽丝公子”号游船在新铺设的一条下水道出口处沉没,死了640个人。公害日益严重引起人们的关注。据官方调查透露,其中许多人并非溺死而是因为污水中毒而丧命的。沉船事件激起广泛的社会呼声,结果总算造起了两家像样的污水处理厂。污水中的硬块在污水处理里拣出来,污泥由专门的船只运到大海里倒掉。确实,过了不多几年泰晤士河的水质起了变化:银鱼从海里游进河来,议会大厦附近还发现过像鲦鱼、石斑鱼这样的淡水鱼。

但是,好景不长。人口的不断增长加上现代工业的勃兴,原有的设备很快就变得无济于事。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不说其他,而仅仅污水处理厂就有190家成天向泰晤士河及其支流里排放污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大批下水道和污水处理厂在空袭中被炸毁或遭到破坏,问题变得更为严重。当1951年全国庆祝战后重瘇开始,在泰晤士河沿岸举行庆祝典礼的时候,流经这里的河水却像有些人以后描写的那样是“死气沉沉,无论眼睛看到的,还是鼻子闻到的无不都是死气沉沉。”英国博物馆的自然历史馆里一位生物学家阿尔维纳 · 惠勒博士回忆说,“这一段长达25英里的河域,一年里有九个月河水里不含有一点点氧气。在1957年我曾作过一次调查研究,发现从伦敦到格雷夫赛特根本找不到任何生物。

治河方案迟迟拿不出来。这个十年前就设立的政府委员会,直至1961年在A. J. 瑟登 · 皮派特教授的领导下,终于公布了一份报告。调查报告指出造成河域污染的污水79%来自民用和工业污水的污水处理厂,此外有12%来自将污水直接排放到河里的其他工矿企业。排进河里的污染物质使河水里氧气的含量在许多地方下降到零,以至于任何生物都无法在河里生存。要解决问题必须大规模地更新和改良污水处理设备并且要严格地控制工业污水。委员会所提出的最终目标:一,使河水恢复到卫生状态,达到能饲养鱼(污染对鲑鱼是致命的);二,改良河水使其不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第二个目标因为比较切合实际而被采纳。可喜的是,十七年以后第二个胃口不大的目标不仅达到,而且超出了预期的成绩。尽管泰晤士河还算不上一条饲养鱼的良河;但是,在泰晤士河里从1974年以来已经先后发现过三条鲑鱼——在整整一个多世纪里,这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要真正领略一下泰晤士的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最好像狄更斯一样在河上游弋一番,因为伦敦桥两岸全是工厂、仓库和码头,鳞次栉比足有数英里长。一个夏日的早晨,我登上“泰晤士水”号快艇;这艘45英尺长的快艇,1975年起泰晤士水局把它改成一座生物学研究水上实验室。我们是在伦敦桥下游14英里左右克劳尼斯的地方上的船。这里是泰晤士河根治史上一段极为关键的水域。克劳斯尼斯在河的南岸,贝克登在北岸,两地相距一英里;这两块地方是处理伦敦60%以上污水的两家污水处理厂。从二十世纪中期六十年代起,两家污水处理厂投资达五千万美元,完成了工厂现代化的改造计划从而对根治泰晤士河作出了独特的巨大贡献。两厂都有大块地方专门用于制造如充气器、加热蒸煮炉和沉淀柜一类的普通机械设备;这些机械设备将被用来处理七百多万人口的伦敦城乡所排放出来的一半以上污水。每年由专门的船队从这里运走五百万吨以上的污泥倒入北海,经过处理的剩水放进河里。1976年正式命名的贝克登污水处理厂不仅是欧洲最大的污水处理厂,而实际上已成了泰晤士河的一条最重要的支流;它每日平均排入泰晤士河已经过处理的污水达二亿加仑。

我们乘着泰晤士水”向贝克登滚滚激流驶去。迈克 · 安德鲁打开实验室里的氧气表,不住地观察河水中氧气的含量。“36%,”他念出表上的读数。“好极了。河水中含氧只要达到35 ~ 50%,鲑鱼就没有问题了。现在我们在两家污水处理厂中间,十五年前这里河水中含氧已经跌到零。”(根据历史记录,1976年夏季河水中氧气的含量是从1882年以来最高的一年。)污水处理厂流出来的水比河水看上去清洁得多;那河水由于淤泥的缘故反而显得浑浊不堪。在贝克登水渠的出口地方,氧气表上的指针始终在70%上下跳动。“好吧,咱们再向前驶一、二百码去拖一网鱼试试,”汽艇的老大说道。小艇迅速地驶近一块早已被人遗忘的石碑,四周寂静无声。石碑上刻着“北泰晤士煤气局 · 贝克登煤气厂”。

“这家煤气厂过去是污染大王,”安德鲁说。“该厂排出的污水相当毒,尽是些氰化物、酚,还有氨。幸亏现在有了北海天然气,这家厂才关了门。如今只有鸟雀光顾这里,倒成了一块拦鱼的好地方。”果然,名不虚传。隔了十分钟,沉甸甸的渔网拖上了甲板,网里装满了鲦鱼、板鱼、小鰛鱼和虾。“这些客地鱼的归来证明河已复活,”安德鲁一面拣鱼一面说。“近十年来已发现了95种鱼,有香鱼、鲈鱼、鲻鱼、鲨鱼、海鳟甚至有海马以及数量极大的河虾、龙虾,还见到过一只稀少的中国蚌蟹。上个月,我们在一家发电厂进水口的滤网里发现了一条重15磅的鳕;半个小时还捉了1500条牙鳕。鱼的蕴藏量逐年增长。随着河水变清,万物又开始在这里休养生息。河边长起绿茵茵的海藻和水草,水蛭霸占了河滩,鱼儿再不用为饲料发愁,鲜鱼又成了成群涉禽的美佐佳餐。”

为了使建造现代化的污水处理厂和关闭有毒的煤气工厂以后所带来的好处得到进一步的发挥,必须对沿河两岸的工矿企业严加监督。除了已经过处理不再污染的水以外,工矿企业将任何东西排放进泰晤士河里都是属于非法的。要使处理后的污水达到规定的标准,所付出的代价是昂贵的。Mobil石油公司为了进一步改良岸边炼油厂对炼油过程中每分钟所产生的一千加仑的污水处理,花了五十万美元去购置充气器装置以保证水里不剩一点污油。对污染控制最有独创性的处理方法也许是泰晤士木材公司当地的一家再生纸工厂想出来的。该厂坐落在珀弗里的泰晤士北岸,感到经济上无法做到使日产250万加仑的污水处理后符合规定的标准。于是,该公司干脆把研究和发展的经费用来买了两台巨大的漂浮充气器设备,从而弥补了处理污水过程中的不足之处。

“这种设备确实了不起,”船老大边说边将汽艇驶近充气器,让我们看一看它那转臂在河面上打出一个又一个大漩涡,来帮助河水吸收更多的氧气。“瞧,我在河上整整干了十六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种变化。以前真是糟糕透顶,无法形容。大船一进港,船上那亮晶晶的铜器顿时黯然无光,怎么擦都擦不亮。现在啊,我们实验室里提取的水样,看起来简直清澈得跟自来水一样。”今天,河边飞鸟翔集、举目皆是。多么惊人的变化!我们乘着汽艇,向塔桥外的捕鱼区隆隆驶去,在格陵威治附近船速慢了下来,船头转向岸边。在高耸的水泥仓库的倒影里,只见一大群哑天鹅正在安然寻食。十几年前在这里不要说天鹅,就是连天鹅影子都别想见到。然而,现在数百只天鹅和各种各样的野鸭已经飞来这里,成了泰晤士河边的常住户口。一到冬天,那景象确实壮观极了。鸟类学家杰弗里 · 哈里森博士在《泰晤士河变迁记》一书里确切而又详细地记载了鸟群的归来并且指出鸟群的迁移是这一奇迹般变化的活生生的证据。他说,如果读了像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这样不多几年前对泰晤士里河的鸟类生活所作的记载,简直真叫人寒心。只要短短几段文字就足以刻画出几十年的污染是怎样使几百年来繁荣的野生动物濒于灭绝的一幅可悲的景象。然而,今天的泰晤士河可以跟荷兰新辟的低地和法国南部沼泽地带相提并论、并肩比美,成了野禽的过冬港。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对泰晤士河伦敦桥下游25英里日常的鸟禽开始进行统计;统计的数字告诉我们这里究竟起了怎么样的变化。例如:1961 ~ 1962年的冬季,据统计最多的时候只有72只麻鸭和250只欧洲水鸭;与之相比,1975 ~ 1976年的冬季却有932只麻鸭和650只欧洲水鸭。针尾鸭从1967年的1只,到七十年代冬季增加到200多只。十年前,潜鸭几乎不满100只而最近冬季已上升至2000只。涉禽也纷沓而至:十年内客15只增加到250只,红脚鹬多了一倍多,滨鹬从800成上升到7000只。偶尔飞来的客包括有加拿大雁、黑雁、琵咀鸭以及泰晤士里河从未见过的鹊鸭,此外还有欧洲麻鹬、流苏鹬甚至孤合离群的宋鹭。今年过冬的野禽达到10,000只以上,这意味着泰晤士河已被国际水鸟研究局列为世界上重要的水鸟栖息地。夏季的数字稍小一些,主要是因为拥挤不堪的巧岸上,鸟禽几乎没有一块可供繁殖的地方。

鸟禽归来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河水变清了。几年前,河面上一年四季漂浮着一层污垢;鸟禽在寻食时碰上它,其羽毛的防毛的防水性就会遭到破坏。

兴旺的鱼群,茂密的绿藻加上水蛙如今鸟禽的饲料多得吃不完。随着河水的逐年改善,某些水蛵的繁殖受到影响。1976年发生旱灾,上游淡水流量的不足造成泰晤士河中海水倒灌,引起了水蛭的大量死亡。鸟禽由于吃不到鲜美可口的水蛭,最近两年冬季的数字也有所下降。不仅鱼鸟喜欢有一条清洁的泰晤士河人民也盼望有一条可在岸边安居乐业的河流。目前正在计划在河的两岸兴建大批新的住宅和街道。河滨的发展和泰晤士旅游事业都前景可观、潜力很大。由于集装箱装卸的勃起,伦敦大部分码头已变得陈旧不堪而纷纷关闭。这些码头的前景从圣 · 凯赛琳码头的改建可见一斑。塔桥倒影下,四周圣 · 凯赛琳码头已改建成具有240只泊位的游艇码头。附近,盖起了豪华的公寓、珠宝店、饭馆和酒吧。

目前,还没有人会胡说根治泰晤士河的工程已告结束。泰晤士水局计划,到1980年待下游另一家大污水处理厂的现代化改建工程完成,可望此后任务主要是一些维修保养工作。但是,污染已成公害,其它形形色色的污染问题都有待解决。面对着这些问题,英国某些生态学家抱怨说,根治泰晤士河的工程不过像一件装潢门面的展览品,有什么值得大吹大擂的呢?!

[译自Smithsonian1978年9卷2期。蔡瑞良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