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可能不久就可以把详梦家和幻象预言家当作厚颜无耻的骗子手或疯子而加以唾弃了现在看起来似乎许多神志清醒而诚实的人确实体验过幻觉——然而他们的体验都可由脑电活动来确定。

在孩提时代，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有时互相询问：“你相信有鬼魂吗？”假如这个问题是指相信鬼魂是一个确实存在于那些感觉到鬼魂的人们的思维之外的实体的话，那么我就不相信有这种意义上的“鬼魂”，而且现在我仍然不信。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你相信人们体验过幻象吗？”我的回答是：“是的。人们有时会看到、听到、闻到或者感觉到某种实际上并没有的东西的存在。”

这种情形发生的频率如何呢？一个最好的资料来自英国心理学研究委员会在1889 ~ 1892年之间所作的调查，该会要求被调查者对下述问题回答“是”与“否”：“你是否曾有过一次鲜明的印象：在你相信你自己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看见了或者触及到了一个生物或一个无生命的东西，或是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印象直到如今你仍然认为不是由于外部物理原因所引起的。”

回答是很吸引人的——17，000个被调查者中约有十分之一回答“是”。在《幻觉调查报告》一文中研究者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指出，假设被调查者包含各方面的代表，则不论回答者的人数是多少，回答“是”的比值都接近于一比十。

许多人相信，要是感觉到本来不存在的东西那是十分古怪的或者说是发狂了。确实一个神经失常或者脑子、感觉器官或身体失常的人可能会感觉到幻象。但是，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说他“收集到了数百个健康的人产生幻觉的例子。”这一点已由牛津心理研究所的赛里亚 · 格林和约翰 · 麦克瑞林的调查所证实，他们在1968年和1974年征求关于幻象的第一手报道材料：“就我们和以前的研究者所观察到的材料看，那些报告有幻觉经历的人在其他方面都完全正常并且不比公众有更多的精神病史。”

如果一个人声称他看到了或听到了某种东西，但没有一个其他在场的人能看到或听到它，假如此人是说了真话，那么根据定义他或她就是产生了幻觉。有没有可能来确定该人说的是真话呢？

最近这个问题提到了我的面前。一个女人（我称她为露思）告诉我，她经常感觉到实际上并不在那儿的人的形象。而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精神病人或者是器官有病的人。据露思说这些人形对她来说好象是活生生的人一样真实。她说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感觉到这些幻象，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控制它们的行为。她进一步宣称这些幻象像活人一样地交谈，它们的谈话声甚至干扰她听到真实的声音。它们有影子，并且它们挡住了她视线中看到的东西和它们后面的墙壁。露思说的是真话吗？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精神病研究所和圣托马斯医院的一个神经生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彼得 · 芬威克博士（Dr. Peter Fenwick）和我一起采用了一种以视听生成反应为基础的方法进行了研究，如果让一个正常的人看着一个显示格子方块图案的电视屏幕，图案中以大约每秒一次的速率将白色方块变为黑色方块，再把黑色方块变为白色方块；或者让他看一个频闪光源，则在与接受视觉信息有关的后脑皮层上对这一刺激就产生了脑电反应。这种反应记录到脑电图（EEG）上就称为视觉生成反应。卡塔声通过耳机传到正常人的耳朵里，也在大脑皮层中引起了反应，若在脑电图中记录下来，就叫做听觉生成反应。

脑电图是用放置在头皮上的电极在纸上记录下来的脑电活动的踪迹图。看脑电图很像在离开几英里的地方倾听一个大城市发出的喧闹声一样。你可以从城市的噪声大致判断出这个城市的居民是如何忙碌或是醒着，但不能说出个别人具体地在干什么。现在我们设想这个城市有一个大运动场，数千观众正坐在那儿，并且设想我们能够使他们在看见闪光的一秒钟以后准确地在同一时刻竭尽全力地大喊一声。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地方，我们也听不到这一喊声，因为它被城市的其他噪声所淹没了。如果我们准确地每隔一分钟闪光一次，并记录下15分钟或20分钟的全部噪声，再把我们的记录每隔一分钟分成许多小片段，每一段都从闪光那一瞬时开始。用计算机在每一段噪声上按数百个瞬时点取样，把取样数据加起来并予以平均，我们就能恢复这个喊声了这是因为城市噪声的变化在某种程度上是随机的，在某一瞬时噪声大而在另一时刻噪声小，但人群的喊声却是极其精确地出现在每隔一分钟的同一时刻。人群的喊声好比是闪光或卡搭声在大脑中与视觉或听觉有关的那部分区域里所产生的反应，而城市的噪声则好比是大脑中整个的脑电活动。因为大脑中的一般活动淹没了所产生的反应，所以必须产生一系列的反应并用计算机把这些反应迭加起来才能检测出来。

一个由于生理原因而致盲的人不能显示出正常的视觉生成反应，但一个因精神失常而失明的人通常可以显示出正常的视觉生成反应，这意味着他的视觉器官的机能是正常的。同样我们可以把生理器官致聋与因精神失常而失聪区分开来。

彼得 · 芬威克和我请露思在她的眼睛与电视屏幕上的变化着的方块格子图像之间产生幻象。她曾断言过这些幻象挡住了它们背后的物体，这就是说幻象可以干扰格子图像对她的刺激感觉。但是她的视觉生成反应会是怎样的呢？幻象会像真人或真实物体一样抑制这种反应吗？或者她的大脑将仍然对刺激作出反应？

当露思望着电视屏幕上变化着的格子图案而没有幻觉时，她显示出幅值大约为18微伏的正常的视觉生成反应，然后她幻想她的八岁女儿的身体坐在她的膝盖上，其头部恰好遮住了露思看屏幕的视线，她的视觉生成反应立即消失了。进一步试验时，她报告说她女儿的头部并没有完全遮住屏幕，此时视觉生成反应的幅值降到只有8微伏。露思关于她面前的屏幕被遮住多少的报告与放在她身后的示波器上显示的视觉生成反应被抑制的程度大小正好完全对应。

我们作了一些控制以确定是否是瞳孔收敛或是不注意刺激的缘故，这两种原因都可能减小视觉生，成效应从而导致她的视觉生成反应的消失，但我们发现不是这两种原因（见图2）。

当幻象出现时，露思的大脑里在哪儿中断了视觉刺激以至于看不见了呢？是否她眼睛后面的视网膜把刺激储存起来了呢？在圣托马斯医院视觉研究部主任尚木池田博士的实验室里，一种测量视网膜对光线的电反应的视网膜电测仪指出，幻象并未影响露思的视网膜对光线的反应。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视网膜的反应并不受产生知觉和意志的后脑皮层的控制。现在我们知道对光的视觉生成反应是在光线被她的视网膜正常地记录下来后才切断的。

是不是她的瞳孔被一束幻象的光线压缩了呢？又由于一束实际光线被幻觉挡住而放大了呢？圣托马斯医院的斯托凡 · 斯密斯医生和克里斯托弗 · 爱利斯医生和我使用了一种能测量瞳孔直径的所谓瞳孔扫描测量仪的仪器对此进行了研究，仪器在电视屏幕上显示出放大的瞳孔图像。实验结果是，她的瞳孔对实际光线与黑暗的反应都正常，除了表现出集中注意力时通常应有的瞳孔少许扩张外，感觉不到幻象对光线有任何遮蔽作用。这意味着视觉生成反应的阻断是出现在脑神经的支路上而不是在控制瞳孔接收光线的那部分神经上，特别是发生在产生反应的外侧膝状体或更中心的支路上（图1）。

露思回到芬威克的实验室，戴着耳机坐着听一种以大约每秒两次的速率发出的卡搭声。我们测量了她的听觉生成反应，发现是正常的。于是芬威克建议露思让她女儿的幻象去旋转产生卡搭声的机器的音量控制旋钮，直至露思听不见为止。他将音量控制旋钮指给露思看，露思试着做了。我们把她在32次卡搭声的时间内记录下的脑电活动取平均值，发现她的听觉生成反应完全消失了。

在抑制她的听觉和视觉生成效应的时候，她产生了一种可以被客观地进行测量并且与其幻觉体验相对应的脑电活动。她怎么能做到这点呢？也许，她有一种能够把她的注意力集中到她所需要的地方并排除她周围一切其他事物的异乎寻常的能力吧？其他幻觉者能否抑制他们的生成反应可能取决于他们是否能达到她所能达到的那种控制幻觉的程度。

露思声称看到和听到的物体能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吗？我看不出这会是可能的——尽管不可能，但做几次试验总不会有什么坏处。我试图用Polaroid照相机和摄像机摄下她看到的幻象的图像，但当我这样做了以后，无论是她或是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在相片上或电视屏幕上看到幻象。我还想录下她听到在交谈的幻象的声音，但当我放录音带时无论她还是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露思使年龄倒退

露思除掉幻觉这个本领外，还有一个使年龄倒退或者说进入“记忆梦境”的本领。当她这样做时，她的词语、姿态、情绪反应、笔迹和图画等等一切都变得像小孩一样，并且看起来特别像她所选择的那种年龄的孩子。在那种状态下她回忆她自己实际经历过的事情的能力也增强了。对她在梦境中发生的—切通常她以后一点也想不起来。

在她处于那种状态时所做的某些试验的结果与认为她在某种程度上已返回到了童年时代的看法是相吻合的。尼克 · 斯托林和我在波克贝克大学的马克斯 · 科尔赛特心理试验室里做了一次试验，我请她进入梦境状态变成三岁的小孩。在梦境状态中她在观察者的面前看几张纸牌，斯托林每次给她看一张，每张牌上分别用红、绿、蓝墨水写着红、绿、蓝等字，字和墨水的颜色有时是一致的，有时不一致。露思一看到纸牌就必须说出墨水的颜色。这个试验叫做斯储普（Stroop）试验。

通常一个人在墨水的颜色与字不相符时叫出墨水颜色的名字要比相符时需要更多的时间。“不相符”条件下的延时叫做干扰效应，除非一个人读不出这个字——如一个尚未学会认字的小孩那样，否则总是要发生这种延时的。我选择三岁作为她进入梦境的年龄，是因为露思曾告诉我她大约在五、六岁时才第一次开始学习。结果显示出并没有干扰效应。当露思在她的成年状态下重复这个试验时，她表现出一个成年人应有的正常的干扰效应。

在另一个由马克斯 · 科尔赛特做的试验中她在记忆梦境中返回到七岁，并试图恢复她记得在七岁时具有的一种“图像记忆”的能力，但她认为这种能力以后已大部分丧失了。这是一种能够保持她看过以后即从视线中拿开的某种极其生动而清晰的东西的视觉图像的能力。心理学家把这种图像称作“视觉保留图像”。视觉保留图像的能力在孩子中远较成年人为普遍，而且通常在十一岁以前就消失了。露思在正常的成年时代也有一点视觉保留图像的能力，但在记忆梦境状态中她表现出的这种能力要大得多，这就可以设想在梦境中她可能确实已经恢复了她孩童时代的能力。

这些结果与N. S. 沃尔克，J · B · 盖勒特和B · 沃里斯等美国研究者的试验结果是一致的，他们用催眠术可以使某些人返回到童年而恢复视觉保留图像的能力。但这种效应只出现在那些童年时代具有这种能力的人的身上。

露思的幻觉能力和倒退年龄的能力之间有联系吗？也许，对于像露思这样的好的催眠术对象，经常可以做到这两者。这两种能力都包括抑制或者减少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代之以感觉其他某种东西。你要体验幻觉就必须能感觉到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要使年龄倒退你必须感觉你自己是一个你已经不再是的那个人。也许对某些不寻常的人进行的更深入的研究能够进一步地阐明这些能力的性质。

（New Scientist，1980年9月25日）

______________

* 莫顿 · 斯卡茨曼博士是美国心理学家，现在伦敦任心理疗法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