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我用了将近30年的丰田汽车已破旧不堪，但我觉得车身还可以翻新，于是，经过两个月100小时的努力，我将焕然一新的车子开回家的时候，它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漂亮身姿。“你终于又买了一辆新车，我真替你高兴。”邻居说道，显然，崭新的外表仍然是衡量质量的标准之一。

 

　　物质的循环，如水和营养物质，在自然界中比比皆是，一些丢弃物可能就是其他人的资源。但是人类始终继续着“生产、使用和丢弃”这一过程，全球三分之一的塑料垃圾未被收集，也未得到有效的管理和处置。

　　但是我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循环经济”。循环经济可将到达使用寿命终点的商品转化为其他人可资利用的资源，封闭式循环产业链可极大地减少这种浪费和污染，改变传统的经济逻辑。它充分和重复利用了可以利用的一切，修复能够修复的一切损坏产品，无法修复的可以翻新处理。对欧洲7个国家的一项研究发现，向循环经济转型可减少这些国家温室气体排放量70%，劳动力增长4%，这是相当低的低碳经济。

 

　　循环经济的概念最早源于以人力资源替代能源的想法，40年前在我和吉纳维芙·瑞代穆维（Geneviève Reday-Mulvey）给欧盟的一份报告中首次提出了这一理念。1970年代，能源价格上涨，失业率升高，作为一名建筑师，我清楚地知道，翻新旧房比建造新的建筑物需要更多的劳动力，但需要的资源却更少。

 

　　循环经济的商业模式可分为两种类别：一是通过修复修旧、翻新改制和升级改造等途径促进商品的重复利用，延长其使用寿命；二是通过对材料的回收利用，将废旧物质变成新的资源。所有人，不分年龄与技能，都是这一模式的参与者。所有权让位于管家原则，消费者成为用户和创造者。废旧产品、建筑物和基础设施的翻新改制和维修，还可在当地创造更多的技术性工作。

 

　　然而，由于缺乏对新理念的了解以及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人们还不能很快接受循环经济的理念。循环经济作为一个整体概念，与学术界、企业和政府的现有结构也都会产生碰撞。对于关注国内生产总值（GDP）的经济学家来说，通过制造产品创造财富的理念是他们在学校时就学到的。但是，GDP衡量的是某一段时间内的金融流量；而循环经济是要更多保存物质形态的财富。对于地球可获得资源的担忧，包括道德理念和安全性，以及温室气体减排等方面的考虑，需要我们改变以往消耗地球资源的做法，将物质材料看作需要好好保存的财产，而不是无节制地不断地被消耗掉。

 

　　过去十年里，韩国、中国和美国已开始了一些相关的研究项目，以提高产品的再制造率和重用率，欧洲也开始迈出尝试性的步伐。2014年，瑞典战略环境研究基金会（Mistra）和欧盟地平线2020计划首次提出开展循环经济的呼吁，欧盟委员会于去年12月份向欧洲议会提交了《循环经济计划》（Circular Economy Package）。自2010年以来，由环球帆船赛女帆船手创立的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一直在为提高制造商和决策者的循环经济意识而努力。自1990年代以来，循环经济的理念在一些生态工业园区小规模地得到了成功应用，如丹麦的卡伦堡（Kalundborg）生态工业共生体，包括施乐公司在内的一些公司推行的销售模块化商品服务，卡特彼勒公司的废旧柴油发动机的翻新使用计划，以及USM的家具模块化计划等。出售服务而非商品，是我们所熟悉的酒店和公共交通部门的经营模式，这种模式在消费领域内也将成为主流。

　　冶金学和化学领域内新的研究成果是循环经济成功的重要先决条件，目前对于寻找在原子水平分离混合材料途径的研究还是太少。现代汽车的车身由十多种钢铁和铝合金材料构成，要进行循环利用，就要将其中的每一种材料分离出来。

 

　　大型产业对于循环经济知识了解较多，而在中小企业（SMEs）中的普及程度却还不够。循环经济观念必须纳入高校专业和职业培训计划。只有通过广泛的“自下而上”的推动，中小企业才有可能招募到有能力改变旧有经济、技术和商业模式的大学生。政府和监管机构也应该有适应新的循环经济理念的包括税收在内的政策杠杆，以促进工业行业的循环经济发展。而为促进科学界在分子分离和原子回收水平上的研究取得更大的飞跃性的进展，还要在创新专利和授权等方面为科学家提供方便，铺平道路。

　　工业经济有三种模式：线性经济、循环经济和绩效经济。

 

　　线性经济就像一条河一样向前流动，通过一系列增值步骤，将自然资源转化为基本材料和销售产品。到了销售这个环节点，商品的所有权以及风险和浪费的责任都传递给了购买者，此时此刻购买者成了商品的所有者和用户。完全要由商品所有者才能决定旧轮胎、旧凉鞋、烂绳索或坏掉的保险杠等物品是要重复利用或回收，还是要扔掉。线性经济由一种“更大、更好、更快、更安全”综合症驱动，换句话说，它追求的是时尚、任性和进步。一些公司大量出售廉价的、有吸引力的商品来赚钱赢利，虽然可以有效地克服物质的稀缺性，但对于已经饱和的市场来说，是对有限资源挥霍无度的索取和浪费。

 

　　而循环经济更像是一个湖。通过对产品和材料的再处理再加工，在创造工作机会、节省能源的同时，也能减少资源消耗和废物的产生。清洗一个玻璃瓶并再次使用，要比回收利用玻璃或用材料再生产一个新瓶子更快更廉价。车辆的主人可以决定是否将旧轮胎修理后再用，还是购买新轮胎或将旧轮胎进行翻新处理（如果有这类服务的话），而不是坏了立即将之抛弃或者卖给废物处理站。

 

　　绩效经济则更进一步，通过出租、租赁和共享业务的模式出售商品（或分子），制造商保留产品及其资源的所有权，同时也承担风险和浪费的责任。除了设计和重新利用，绩效经济的重点是解决方案而不是产品，通过充分利用获取更大利润，预防和杜绝浪费。

 

　　例如，自2007年以来，米其林轮胎公司在轮胎销售业务中推出了车辆维修工场，承诺为客户承担轮胎的维修和重新刻槽等服务，以延长产品的使用寿命。磨损的轮胎被送到米其林的轮胎翻修工厂进行重新处理后再次使用。瑞士的Elite采取了类似的策略用于旅馆管理，一些纺织品租赁公司为酒店和医院提供制服、床单和被套纺织品等服务。

 

　　传统的废物收集、处理和管理以成本最小化的原则驱动，如填埋、回收或焚烧。而循环经济是要在产品生命周期的每一步实现资源价值的最大化，并在这个过程中的每一步都创造更多新的工作机会。

 

　　需要建立商业市场和收集点，来满足用户和制造商处理废弃衣服、瓶子、家具、电脑设备和建筑组件等的需要。一些废旧物品，通过清洗处理后可以重新进入市场，可回收利用的和可拆除的部件，可以分门别类后充分发掘它们的剩余价值，磨损部件可以卖给厂家重新制造，破损的可用于再循环利用。定期收集普通家庭的牛奶瓶、啤酒瓶和废铁等的废旧物品回收利用的市场已普遍存在，其中一些甚至重新崛起成为数字化的全球性市场，比如eBay。

 

　　还需要设立一些专业性市场（也许是在网络上），用以交换一些使用部件，如电动机、轴承和微芯片等。即使是一些液体废弃物，如润滑油、食用油或污水中的磷，也都可以通过重新精炼后转售。科学家应该重视这类废物的再生市场，而不是将用过的实验废弃物一骨脑儿扔弃了事。

 

　　废旧商品的管理需要设立一些规则。奥地利在这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废物”的收集和重新利用是一项劳动密集型且代价昂贵的工作，但他们一直在通过税收改变、收回成本等措施促进这项事业，而不是为省事将废旧物品丢弃。

 

　　最终的目标是回收原子。目前已有一些金属原子可以提取回收。公司总部位于布鲁塞尔的Umicore公司可以从电子垃圾中将金和铜提取出来；瑞士公司Batrec可以从废旧电池中提取锌和锰铁。这些都是能源密集型的处理过程，而且也还只能从中回收部分金属。要扩大循环利用的范围，我们需要更多新技术，包括解聚、脱合金成分、脱层、去硫化和去涂层材料等。

 

　　解构基础设施和高楼大厦需要相应的方法和设备。例如，东京的ANA洲际酒店于2014年拆除时，通过一种覆盖其上的“顶盖”，以液压方式一层一层往下挤压，以减少拆除时的噪音和粉尘，并将可回收的建筑组件和其他材料拆解开来重新利用。

 

　　提供相应的服务可将用户从对商品的所有权和维护负担中解脱出来，给予人们在废旧物品的处理上以更多的灵活性。例如，按小时租赁使用的燃气轮机；自行车和汽车的租车业务；自助洗衣店和机器设备租用店等。精明的经理人可从这种资源保障举措中获益，今天的物品可能以昨天的价格成为明天的资源。风险和浪费的成本包括在使用或租用价格内，作为一种经济上的激励措施，这些举措可有效防止系统和产品在其整个生命周期内的损失和浪费。

　　循环经济是知识去集中化趋势的一部分，3D打印技术、大规模定制生产、化学领域“芯片上的实验室”以及各种功能性服务，都见证了这种趋势。法国汽车共享服务Autolib项目，为人们提供了在城市中方便灵活的交通方式，使用的小型电动汽车维护成本较低并可在预定好的停车位充电。这种商业模式对构成线性经济基础的所有权以及人们对时尚的追求是一种威胁，并因此引起了一些竞争性企业的担忧。例如，汽车制造商在大规模生产、内燃机和变速箱专利技术、机器工厂和全球供销链等方面的优势，与Autolib的当地服务项目竞争时，这种优势会丧失殆尽。

 

　　公共采购可以利用绩效经济的潜力。这方面尽管取得了一些成功，政府部门的态度仍然犹疑不决。NASA在十年前就决定购买太空运输服务，由此催生了一批创业公司。例如，SpaceX公司以创新型的、廉价的以及可重复使用的设备来提高合同竞标中的竞争力。法国南部的Millau高架铁路公司将维护成本分派给私人建筑商的做法，促使投标者之一的Eiffage建筑公司开发了可缩短施工时间、并在建成后75年使用寿命期间将维护和责任成本降到最低限度的方案。

 

　　实现循环经济需要多方面协调一致的行动。首先，需要各个层面的研究和创新，包括社会的、科技的和商业上的。经济学家、环境科学家和材料科学家需要对产品的生态影响、成本和收益进行评估，设计产品时考虑重复利用要成为一种常态，例如，利用模块化的系统和标准化组件。也需要更多的研究来说服企业和政府认识循环经济的可行性。

 

　　还需要通讯和信息方面的策略，以提高制造商和公众对他们负责的产品在整个寿命周期内的责任意识。例如，宣传珠宝饰品、牛仔裤和名牌手袋的分享和租赁服务的，应该是时尚杂志，而不是科学期刊。

 

　　政策制定者应该多用“资源守财奴”式的指标，如价值重量比等指标，而不是GDP。外部成本（如排放和污染成本）的内部化应该得到奖励，物联网和工业4.0行业将推动这种转变，但也需要有对数据、物品所有权和责任分担进行审议的相关政策。

 

　　政策应该促进社会所需要的活动，惩罚社会不需要的活动。对于不可再生资源的消耗要课以重税，而不是包括人力在内的可再生资源。增值税（AVT）的征收对象应该是有增值的活动，如矿业、建筑业和制造业，而不是针对有价值保留性质的库存管理活动，如重用、修复和再造。碳排放预防应给予和减少排放同样的碳信用额额度。

 

　　社会财富和生活水平应以物质的存量而不是流动量来衡量，以资本而不是销售量来衡量。增长要对应于所有库存资源的质量和数量的上升，包括自然、文化、人力和生产力方面的资源。例如，森林可持续管理可增加自然资本，森林砍伐会破坏自然资本；从废物流中回收磷和其他金属可维护自然资本，但倾倒丢弃则会增加污染；翻新改造建筑物可减少能源消耗，提高建筑物的质量。通过三种类型经济的结合，将政策重点从保护环境转变为基于完整所有权和责任的商业模式等，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