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消耗了世界上大多数资源,制造了最大的浪费,但它也有了最先进的解决方案,约翰·马修斯(John A. Mathews)和谭浩(Hao Tan,音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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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高新区是中国开展循环经济项目最早的工业园区之一

 

  中国经济对自然资源的消耗量正在接近危机水平。2011年,中国生产了占全球46%的铝、50%的钢和60%的水泥,原材料消耗量超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34个国家的总和,达252亿吨。
 
  中国的资源使用效率低下。中国需要2.5公斤的材料产生一美元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与经合组织国家只需要0.54公斤材料产生同等单位GDP相比较,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2014年,中国产生的32亿吨工业固体废物,20亿吨用于回收利用、堆肥或重新生产利用。相比之下,2012年欧盟28个国家的企业和家庭只产生25亿吨垃圾,其中10亿吨用于回收利用或能源转化利用。预计2025年中国产生的城市固体垃圾几乎要占世界总量的四分之一。
 
  如此的消耗和浪费,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不加以控制,对于中国以及世界的资源紧缺现状将会是雪上加霜。2015年12月,深圳垃圾填埋场滑坡事件造成73人死亡。近年来,当地居民抗议垃圾焚烧项目的事件也越来越多。随着中国经济越来越依赖于从世界不稳定地区进口资源,地缘政治成本也可能上升。与1990年能源和矿产进口只占全部进口价值的5%相比较,到2012年这个比例已上升到了30%。
 
  对此中国正在采取行动。过去十年中,中国通过设定目标、采取行政、金融和立法等手段促进废弃物的再循环,走在了世界前列。这些措施的终极目标是“循环经济”――将一些产业中产生的废弃物转变为另一些企业可加以利用的原材料,实现封闭式的循环产业链,通过这种方式减少原材料消耗和废物的产生。
 
  但是,经济转型障碍巨大,进展缓慢。西方国家在过去几十年里实现产业链之间合作的努力也一直在摸索中磕磕碰碰。中国的优势在于,半数以上的制造业活动都在工业园区和出口加工区开展,这些工业园区开展的循环经济转型,正在令中国的资源消耗强度大幅削减。
 
  例如,上海附近的苏州高新区占地52平方公里,拥有大约4 000个制造企业。在那里,印刷电路板制造商使用的铜来自于工业园区中其他企业产生的废物,而不是矿产公司开采的原生铜。
 
  德国和日本都有全面的资源回收计划(如德国1996年开始实施《封闭式物质循环和废物管理法》、日本2000年发布《健全物质循环基本法》)。欧盟委员会于2015年12月宣布了一项循环经济方案,但目前还未正式付诸实施。
 
  美国有许多公司都有回收计划,如卡特彼勒地毯制造厂。美国还有一些地区性的项目,如加利福尼亚旧金山地区的“零垃圾”计划。其他一些措施包括实现封闭式循环共生产业链,在这个产业链中,一个公司产生的废物是另一个公司的原材料,如日本横滨、韩国蔚山和澳大利亚的奎那那。但以上计划的影响力和规模都很有限。而像中国这样的规模和雄心是任何其他国家所没有的。
 

 

雄心勃勃的计划

  1990年代,受德国和日本颁布回收法的影响,中国也开始向循环经济转换。2005年,在国务院发布的一项关于循环经济政策的文件中,提出循环经济是对因资源过度消耗而导致经济和环境风险的一项重要应对措施。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以及环保部等机构,也相继发布了实施循环经济政策的文件,宣传推动工业共生机制的范例,如日照经济开发区等。
 
  中国推出了与税收、财政、价格和产业相关的一系列政策,并拨款支持工业园区向生态-工业集群转化。资源重复利用的企业可以享受税收优惠;发改委与中国央行以及银行和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等金融监管机构一起,通过优惠贷款或直接的资本融资,为创新企业提供资金支持。
 
  第十一个五年计划(2006-2010)中有一整章都是关于循环经济的内容。2008年中国发布的《循环经济促进法》要求地方和省级政府将循环经济纳入投资和发展战略计划,并对煤炭、钢铁、电子、化工和石化行业制定了相应的目标。
 
  在2011-2015年的第十二个五年计划中,循环经济上升为一项国家发展战略。目标包括,到2015年工业固体废物回收率达72%,资源生产率(每单位资源的经济产出率)达15%。该计划提出了一个三管齐下的“十百千”战略:建立工业废弃物回收利用、工业园区转型、再制造业、城市矿业和垃圾清理回收系统开发等10个示范工程;在苏州和广州等地创建100个循环经济示范城市;在全国范围内扶持1 000个示范企业和工业园区。2012年,国家发改委和财政部要求:到2015年,50%的国家级工业园区和30%的省级工业园区要完成向循环经济的转型,以实现接近零排放的目标。
 
  2013年,国务院发布了世界上首个“实现循环经济国家战略计划”。2015年进一步提出,能源效率(每单位能源产出GDP)比2010年提高18.5%,水资源产出率提高43%,资源回收利用产值从2010年的1万亿元增加到1.8万亿元。其他还包括煤矿开采中煤矸石的综合利用率至少达75%,电力行业中煤炭燃料产生粉煤灰的综合利用率达70%。
 

取得的成绩

  中国循环经济的发展取得了哪些成绩?去年,国家统计局通过四项衡量标准对2005年以来取得的进展进行了分析:资源消耗强度(每GDP单位使用的资源)、废物排放强度(每GDP单位产生的废物排放量)、废物回用率和污染物处理率。
 
  到2013年,资源消耗强度和废物排放强度分别改善了34.7%和46.5%。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表明中国经济增长不再意味着金属、水、能源和生物质等资源的更多消耗。对污水、城市生活垃圾和主要污染物的处理率也上升了74.6%。废物的回收利用比较缓慢,只提高了8.2%。国家统计局综合所有这些数据建立的循环经济综合发展指数,从2005年的基数100提高到了2013年的137.6。
 
  经合组织的统计数据显示,中国的资源消耗强度从1990年的每GDP单位4.3公斤降到了的2011年的每GDP单位2.5公斤。然而,作为经济繁荣付出的代价,中国的整体资源消耗量在这20年里增长了近5倍,从1990年的54亿吨上升到了2011年的252亿吨。
 
  工业园区:循环经济的典范
 
  苏州高新区(SND)是中国循环经济发展的一个典型范例,2005年被选为首批中国国家循环经济试点13个工业园区之一。2008年,与附近中国-新加坡生态工业园区和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一起,成为首批三个国家级生态工业示范园区之一。
 
  苏州高新区的规模要远大于丹麦卡伦堡等西方国家生态工业园。作为世界上首个封闭式循环产业链样板,卡伦堡从1980年代在十多个企业间实施了能源、水、蒸汽和环保处理的共享与共生。而到2014年为止,SND的工业共生体由16 000多个企业和近4 000个制造业公司组成,其中许多都是从事电子产品、生物技术和医疗设备的制造业。2015年SND的工业总产值(包括制造业、矿业和公用事业公司)达2 880亿元。
 
  工业园区内许多新创企业填补着这个共生产业链的缺失部分。例如,黄金和铜等金属资源是工业内印刷电路板中缺失的一环,于是SND的行政管理部门与日本Dowa金属合作,在SND园区内建立先进的金属回收利用公司,对铜层压和电路板制造工艺中产生的蚀刻废液处理后供工业园区内其他产业利用,包括Dowa在内的电子垃圾处理公司还从含铜油泥等废弃物中提取再生金属资源和再生水资源。
 
  在其他的一些循环经济例子中,高岭土(一种粘土)开采公司将开采过程中的残余物质提供其他行业做为硫酸生产和建筑材料的原料,造纸厂利用化学公司产生的废氨水,用于脱硫工艺。工业水的回收利用都在园区内部循环进行。
 
  SND的数据显示,2005年到2010年,苏州高新区的能源消耗强度下降了20%。同一时期内,工业园区内水中的氧化有机污染物下降了47%,排放的二氧化硫下降了38%。2010年,工业固体废物利用率和工业水回收率分别达96%和91%,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69%和86%。
 
  循环经济的主要困难是如何在多个企业间建立起循环利用的供应链,共同合作以形成将输出废物转化为输入原料的供应链,如以上从废物中提取铜的例子。
 
  循环经济带来的经济效益是显而易见的。回收、再生和本地采购原材料通常更便宜,可提高企业利润率。经济发展中的政府介入是一个优势,支撑循环经济并决定循环经济所取得的成就,还要取决于各国政府相应的产业政策,以及对政策的执行能力。
 
  有些行业的循环利用项目比其他行业更多,因为不同产业实施循环经济的难易程度不同。例如,废金属的再循环利用比较简单,但是如果要从工业污泥中提取金属,就需要更多的化学工艺,相对比较困难。随着中国的产业重心从初级产业向先进制造业倾斜,如太阳能面板制造业,循环经济的发展将产生更大的利益。减少对进口原料的依赖度,还可提高中国的资源安全度。

 

下一步目标

  中国还在继续努力,需要制定一个目标和实现这个目标的路线图,以达到与经合组织国家相似的资源消耗强度,目前这些国家每美元GDP的资源消耗强度为0.5公斤。国家必须支持地区和省级的循环经济发展,对取得成绩的生态工业园区予以奖励。相关数据要定期收集报告,例如,苏州高新区的数据是5年前的,已落后于实际情况。经济上的奖励可激励一些公司及时发布准确的数据。
 
  一些初级产业,如铁、钢和铝需要强有力的再循环目标,这些都将成为十三个五年计划及其之后五年计划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越来越多的第二产业,如风能、电池生产和生物技术等,都应该对其整个生命周期的再循环潜力和性能进行评估。
 
  还需要开发更好的循环经济指标。对于循环经济的发展指数及其衡量标准,中国国家统计局需要做出明确的诠释。中外研究人员还需加强对产业共生案例的合作研究。
 
  主流经济学以一些线性思维概念,如GDP、GDP增长等,作为国家经济发展的唯一衡量标准,如今的经济模型需要引入资源循环利用率等新的指标,以真实的自然资源的流动来体现收入和财富等抽象概念。
 
  在我们看来,世界资源安全的唯一出路是要从线性经济向循环经济转换,中国的循环经济发展战略在弥合全球经济发展和生态可持续性的矛盾上,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资料来源 Nature

责任编辑 彦 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