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证据表明,性别偏见在科研和教育界的招聘、任职、晋升以及教学评估中对女性都产生了许多不利影响。无意识的、根深蒂固的性别偏见和歧视无处不在却难以证实,再加上实验室里和野外调查中普遍存在的性骚扰,导致一些年轻女性不得不远离科研和教育生涯。
 
  如今许多大学和一些国家在促进女性职业发展方面取得了一定的进展,然而,对于个人来说,消除职场性别偏见依然困难重重。《自然》杂志采访了6位资深女科学家,请她们谈谈在应对职场性别偏见中的策略和个人体验。

 

寻求资深盟友

 

  当我还是一名资历很浅的大学教师时,我所在的大学已经意识到,一些女性教职人员即使获得了国际奖项的殊荣,她们在学院内部的晋升速度和所占比例也根本无法与男性同事相提并论。
 
  因此,校方开始有意识地让我们这些资历尚浅的女教师在一些重要课程上任教,结果我们都做得很出色。我们都意识到,不需要将自己变得像男人一样,但我们需要来自女性领导者的更多支持,比如与其他女科学家有更多的见面机会,与她们一起讨论我们未来的事业规划等。你所在团队的人员组成越多元化,对你的发展就越好。
 
  之前我们一直没有很多机会与其他处于相同位置的女性接触,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领域内担任高级职位的女性通常都处于高处不胜寒的孤立境地,我们没有办法找到彼此来分享在职场中孤军奋战的经验体会和奋斗故事。
 
  科学姐妹(SciSisters)于2017年作为“谷歌地图”的一部分应运而生,通过这一网络地图,女性科研人员可以在自己所在的区域内找到彼此,或通过地图找某位专家,年轻女性也可以通过它寻找导师。
 
  要改变性别偏见现状,不仅需要从资深女性那里获得支持,还需要从愿意听你倾诉的资深男性同事那里得到支持,有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会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支持我,而不是“空喊女权主义却徒呼奈何”。我所在的部门里,我们一直互相包容,我们不排斥互打电话,可能是因为我们经常在一起喝咖啡。此外,我还会通过一些研究发现的有力证据来对抗性别偏见。

――英国爱丁堡大学化学教授、苏格兰STEM领域“科学姐妹”网络创始人波莉·阿诺德(Polly Arnold

 

塑造自身形象

 

  大学生中也存在性别偏见,他们不大会称女性教授为“博士”,我将我的电子邮件中的别名设为“邓斯沃斯”,电子邮件签名设为“Dr.H.Dunsworth”,不然的话,我收到学生们的电子邮件都会称呼我道,“嘿,霍莉!”我想要得到与我的男同事一样的地位和尊重。
 
  我会身穿学位服去听讲座,学生们叫我“怪人”,但这是对我着装的中性评判,这样学生们就会较少因性别偏见而对我做出负面评价。我认为这么做可转移学生们的注意力,不再关注我的身体和着装,不再关注我的性别。我这么做确实达到了预期目标。但我并不需要否认我是女性这一事实。我会带着我的儿子去上课,以向学生们展示,教授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这与我的研究有关,成年雌性灵长类动物通常会带着他们的孩子四处活动。
 
  我会向学生们解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他们讨论如何以自身外表条件为基础来赢得尊重,并用数据证明,学生们对女教授的期望值要高于对男性教授的期望值。
 
  也许是因为女性一向被认为更有教养,学生们也更希望从女性教授那里得到照应,而我常常会收到一些让人感到难以接受的不恰当的私人电子邮件。这不是女性独有的问题,但在与男性同事交流之后,我认为这种情况对女性来说更糟糕。
 
  因此,为设定某种界限,我在我的课程大纲指南中要求道:“你们将可以通过电子邮件收到关于这门课程的一些通知,但给邓斯沃斯博士发电子邮件不是这门课程的一部分。”不过我同时会鼓励他们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来进行面对面的交流,“让我们一起成为石器时代的人类。”我说。通过这些措施,我收到的毫无意义和不恰当电子邮件的数量急剧减少。

――金斯顿罗得岛大学生物人类学副教授霍莉·邓斯沃斯(Holly Dunsworth

 

保持进取心

 

  1981年,我在耶尔穆克大学完成生物学学士学位时在系里的分数是最高的。我获得了在国外某所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的奖学金,于是我选择了普尔曼华盛顿州立大学(WSU),但遇到了来自我的大家族的阻力。我是在一个严格的穆斯林家庭长大的,他们觉得一个年轻的单身女人独自在一个西方国家里生活是很危险的。
 
  就连我的本科系主任也建议,也许我应该等上几年,先结婚,然后再出国留学。尽管我的叔叔伯伯们反对我出国,但我父亲支持我,他说:“她必须要去。”最后我去了华盛顿,并在那里遇到了同样来自约旦的一个男人,他也在WSU攻读博士学位,后来我们结婚了。在我获得博士学位后,我又重新回去教书,继续我在耶尔穆克的事业。
 
  不久我成为研究生院的系主任,后来又晋升为主管国际关系研究的副校长。一度我甚至是理事会会议上唯一的一名女性,并负责领导手下多个委员会。
 
  这是一个挑战。我意识到,因为我很年轻,还是一名女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接受我。但我的理科背景有助于我能够理智地对待挑战。我对待系里所有的同事和教职员工有时就好像我是他们的姐妹、他们的同伴一样,而不是他们的上司。我会说:“我们要承担许多责任,但我们各司其职,包括我在内。”但有的时候,我也必须要强硬。
 
  我会和他们一起工作几个小时,帮助和指导他们,这样经过几个月后,我终于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和对我的信心。
 
  今天,年轻的单身女性研究生仍然面临着我在国外学习时曾经历过那样的困境。几年前,我知道有这样一个约旦的学生,她获得了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的奖学金,但我不得不前后3次去说服她的家人,她的父亲终于同意了,但说他要和她一起去陪读一个学期。当她完成博士学位后回到了约旦,成为一名助理教授,成为大学里其他年轻女性的榜样。

――约旦安曼亚穆克大学微生物学家、皇家科学学会科学参与部门副主席哈南·玛尔卡维(Hanan Malkawi

 

树立自信心

 

  在美国宇航局(NASA),很多女性都不会穿着非常女性化的服装。在技术和实际操作方面,人们倾向于认为那些看起来女性化的女性不那么有能力,但即使每个人都穿同样的衣服,我们也永远不会改变任何东西,人们应该穿他们想穿的衣服。对我来说,我穿裙子仍然可以当宇航员,如果人们看到了这样真实的我,他们就不会把女性气质与实际操作上的能力不足等同起来。
 
  我在其他太空项目中也看到了文化上的性别偏见。虽然我不认为人们的一些想法和看法带有恶意,但我听到的一些评论或笑话在我看来是带有性别歧视的。但通常我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有时也会试图用机智或讽刺的回应来扭转这种偏见,让他们看到他们的说法是多么的荒诞不经,或者能让他们以后说话行事三思而后行。我与无意识性别偏见的第一次交锋是在加州拉霍亚市斯普里斯海洋研究所的一次博士答辩中的“冒牌者综合征”体验(译注:冒牌者综合征又称“冒名顶替现象”,它的意思是,一个人无法从内心里接纳自己的成就,甚至是那些外界认可的成就。这个名词最早是在1978年由两位临床心理学家提出,主要用来解释出“成功人士”身上的一种独特现象),我在几乎所有女性同事身上都看到了这种“冒牌者综合征”的影子,但在男性中却很少看到,“这是我做过的最为荒唐的一件事,这是我应受的罪,这种体验让我对企鹅和海豹潜水时氧气消耗时的难受有了比任何人更多的了解。”但这件事让我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信心。
 
  作为女性,我们常常发现很难自信地表现或塑造自己。即使我们更有信心,我们也可能会用到那些让人觉得不自信的语言或表达方式。

 

 

宇航员杰西卡·梅尔在美国宇航局进行技能训练

 

  退后一步,以更大的视域来看你的工作。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很容易迷失方向,但我们不妨通过更大的角度来观察一切,以旁观者的视角来领悟和感知。
 
  确信你在做你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那样你在言谈举止中会对它充满热情,人们也会相信你有能力也有见识。做一些让你有目标感的事情,这会让你能更好地为自己辩护,人们也会倾听并注意到你,因为这种自信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
 
  作为女性,我们需要不断地有意识地提升自己,因为这关系到我们是否能够成功。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些机会,我们永远不会在事业上有所建树。

――德克萨斯休斯敦美国宇航局约翰逊航天中心比较生理学家、宇航员杰西卡·梅尔(Jessica Meir

 

争取发言权

 

  我在2015年刚开始担任目前这个职位时,一个周六,学校召开了全校欢迎新教员的大会,我的丈夫当时是一名博士后,他也参加了会议,我们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给5岁的孩子一个iPad玩,我则用婴儿背带背着3个月熟睡中的儿子。
 
  我们沿着桌子过去,每个人都向我们自我介绍了他们的姓名和所在的部门,我的丈夫也介绍了自己,当我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右边有个人跳过我抢先说话,对就坐在桌旁的我视若不见。
 
  我发声提醒他说:“嘿,我被跳过了。我是神经生物系的教员。”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
 
  我当时下定决心,我不再要被人忽视。但是女性在会议上被人忽视的事情总是在发生着,或者我在讲话时会被某个男士打断,无视我的存在而夺走我的发言权。
 
  我想要为我的想法夺回发言权,但我也不想用错误的方式与我的同事产生摩擦。作为女性,如果我们很强势,那么我们就会被人认为过于激进,这是一条很微妙的分界线。我和我的女同事们都很有策略地互相提携,以增强彼此的声音。当某位女性在会议上发言时,我们会重申她的观点为她造势。
 
  在我的早期职业生涯中,我曾被灌输错误的建议,将其他女人视为对手,并想超越她们。但事实是,我们只有通过互相提携才能得到提升,另外,这也适用于男性同事,他们对女性同事的支持同样也可以为他们自己创造公平的机会。

 

丽贝卡·洛迪古斯在实验室里研究岩鸽

 

  在会议上,每个人都需要增加对一些微小打扰的容忍度,例如哺乳期母亲对会议的影响。通过支持妇女的需要,推行包容文化,我们将能够留住更多的女性。
 
  我要告诉年轻女性的是,这些问题无处不在,而不仅仅只存在于学术界。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负面,但我不希望她们误以为其他地方的情况会更好而离开学术界。
 
  然而,这种情况正在渐渐发生变化。女性和男性可成为一个巨大的群体,有很多的盟友,发出更大的声音。寻找这样的群体,寻找能从中获得支持的导师,我也将为这样的变化略尽绵力。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生殖生物学助理教授丽贝卡·洛迪古斯(Rebecca Calisi Rodríguez

 

做足功课

 

  你需要找一个优秀的导师,无论男女;了解别人,看看他们对一些情况的反应;与你尊敬并能与之相处的人在一起工作,他们有足够的资历,在你的机构里拥有一定的经验和影响力。
 
  远离那些对大学生活感到厌倦的怏怏不乐的人。你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你支持你的人,一个积极、有远见的人。如果你还没有分配到一个导师,那就去找系主任,提出3个你想让他们成为你导师的建议人选。
 
  对新教员的另一条建议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提出你的要求。这可能很难,但真的很重要。你必须做足功课,了解拥有像你这样教育和学历背景的人通常能够获得的薪酬和实验室空间待遇。
 
  在获得终身职位和晋升的成功日子里谈判,找出你所在部门其他教授获得终身职位时所获得的待遇承诺,要求获得与你相同等级和条件的人同等的待遇。
 
  在一些遥远的地方,比如北极,工作几周或几个月时间,让我很快学会了在野外工作时哪些性格和个性能够让你在团队中应付自如,哪些会让你与人格格不入。但在任何团队中,男女搭配性别差异都是很重要的。
 
  你还必须能够胜任在这个团队里需要做的所有事情。我买了一把猎枪,学会了如何使用它,因为所有的北极探险人员都需要在营地里用枪来保护自己,防止北极熊的袭击。
 
  无论是建立通讯电台,了解户外急救知识,还是观察天气引导直升机,如果你对这些技能有足够的了解和自信,你就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让你团队里所有的人,无论男女,都拥有他们所需要的适当的技能、设备和知识。
 
  最后,我们要努力让所有的人都能够被当作一个人来对待,而不是根据他们的性别身份来区别对待。当我们在讨论恐龙灭绝后哺乳动物的进化时,我是否是一位女性这很重要吗?当然这并不重要。

――脊椎动物古生物学家、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博物馆和野外研究研究生项目主任贾莉恩·艾伯乐(Jaelyn Eberle

 

资料来源 Nature

责任编辑 彦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