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吉尔比自述创作动机时,说是某天他从推特上看到《科学美国人》杂志的主编马里耶特·迪克里斯蒂娜贴出一张她在日本一家研究所外面拍摄的照片。照片里,一件原本用于回旋加速器的旧电磁体被摆放在底座上,当作雕塑一样公开展示。吉尔比当即评论说:“这个装置会成为一篇科幻小说的绝妙起点……”而马里耶特很快回应道:“听上去像个好计划!”
于是,吉尔比萌生了《意外的突破》中的写作点子,继而创造了这篇作品。
在许多年的悄无声息之后,我大为诧异地收到了过去工作的研究所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在我退休时,研究所的每个人都让我保持联络――“别当自己是外人”――然而令我伤感的是,很快就不再有人邀请我去参加学术研讨会。结果,这封电邮是我的一位旧日学生发来的。我很高兴看到她现在已经升职到科研主管的职位。
她手下的一位博士后正在对加速器早期归档保存下来的庞大数据进行某种数据挖掘的操作,遇到了一些问题。她问我能不能来帮忙解决一下难题?假如愿意,她会订好航班和酒店客房,派人在周一接我。果然,一辆汽车――竟然还有一位人类司机――按时出现了。
“我原本只预计你派辆自动穿梭车来接我。”当碧卡在安全入口与我碰头时,我径直说道。碧卡哈哈大笑。
“我吃不准你已经变得多么老,记忆有多模糊――我估摸着,更安全的做法是确保你赶上航班……”
她亲切的玩笑话令我感觉像洗了温水澡一样――回来一趟真好。研讨室比我上一次见到的样子整洁得多,而咖啡比过去好喝了许多倍。那位博士后名叫杰夫,早已经在研讨室里,桌上摊着许多文件,摆放了多台显示屏。
杰夫热情又聪敏,显得十分激动――一边挥动手臂,一边阐明研究的背景情况。他的问题很有意思,显示出从我退休后科研领域的巨变。由于量子设备的代际变化,在人类历史上,研究所的计算能力首次超出了海量原始数据从探测器阵列汹涌而来的速度。这给杰夫之类的研究人员解放出一些计算资源,使得他们能回过头去分析过去归档保存的原始材料,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遗漏掉了。
我注视着沉浸式显示屏,即便是我这对生疏的眼睛也能看出异常之处,正是它让碧卡和杰夫激动不已。这个数据点云来自一次早期试运转。那是工程测试的一部分,我们在那时极其努力地从系统中排除一些隐藏的故障。随着杰夫在时间线上来回滚动,他指出那些最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奇特带束。在视觉化呈现的饱和伪色中,它看起来古怪得像你在老式荧光灯管的辉光放电中会看到的移动中的环状图样――杰夫因为太过年轻而不可能见过这类东西。
当杰夫旋转图像,令其呈现三维形状,他发现的东西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特征被揭晓了――我情不自禁地好几次大声骂出脏话。“那看上去像……”
“结构。”碧卡咧嘴一笑,打断了我的话,“无法解释的、重复出现的结构……”我思索了很久,试图不让过去的疯狂记忆涌流回来。他们显然已经排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答案,否则他们不会来联系我,但什么东西能给出这样的结果呢?同样重要的是,它们是持续存在的吗?是不是存在更多这样的结构?
“没有。遗憾的是,仅有这个测试中出现了结构。”杰夫开始翻动面前的文件,“在这次运转之后,测试立刻中止,系统下线了一年多。”他将一组会议记录向我推来,“看起来,决定是你做出的……”
我看了文件,会议秘书的乏味报告触发了一连串惊恐的反应,我随之回忆起一些我多年来一直抛诸脑后的事情――C57a的故事。
“C57a?那是什么?”碧卡问道。我擦拭掉掌心的汗水,讲述起我作为建造主管的第一次重大失误的来龙去脉。我坚持说那不是我的过错,但问题发生在我的监管下,于是该由我去解决。出于某种原因,为C57a偶极磁体制造线圈的承包商送来的线圈的缠绕花样是指定的缠绕花样的镜像。安装时没人注意到,但交接测试时外磁场出现异常,从而暴露出这个差错。测试突然停止,承包商悄悄离开,制造了另一个线圈。
碧卡和杰夫交换了眼神。“我想,我们可以说,令人遗憾的是我们不知道那时的数据型样。”碧卡说,“我们已经和一些理论物理学家聊过,他们十分兴奋……就像要跳起踢踏舞的这种兴奋程度……有位专家甚至提出……不,这太荒谬……”
我迫使碧卡继续解释。碧卡深深叹了口气,注视起我。“一位专家甚至提出,这种图样可能是串音。”她停顿道,“串音――来自于别的某个地方……”这让我大吃一惊。就算没有人说出这个词――但她是在讲多重宇宙。多重宇宙存在的可能和后果让我不由地沉默起来。这种事可不经常发生。
在随后的沉默中,杰夫嘀咕起来:“要是我们找到过去的偶极磁体,我们也许能再现当时的运转情况。档案文件里只说了最初的线圈被退役回收,当我们核查时,承包商方面没有任何记录。我们寻思着,因为你当时就在现场,你是否知情呢?”
我说,我得要回想一下,并建议先去吃午餐,给我自己一些喘气休息的时间――我需要去确定那时都发生了什么。当我询问研究所的咖啡馆是否仍然开着时,他们回答说店还开着,但问我是不是更想去外面的哪个餐厅吃一顿?“不,谢谢了,咖啡馆就挺好。”
香烤瑞士奶酪三明治的味道和我记忆中一样可口。我透过长长的玻璃幕墙,望着室外摆放着雕塑的庭院,大多数雕塑都是基本粒子的艺术化呈现。除了树已经长大,其他的地方变化很少。
“于是,”碧卡说,“午餐有没有给予你任何灵感?”我微笑起来,指向草坪对面。在一个标着“手性(Chirality)”的花岗岩底座上,立着一件酷似两个硕大的甜甜圈的物品,它有一半被灌木遮掩,而且仍然包裹在抗渗水的凯芙拉外壳中。这件被退回的C57a偶极磁体在夏日的阳光下,耐心地等待它的光辉时刻到来。
资料来源 Nature
责任编辑 彦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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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约翰·吉尔比(John Gilbey)在一所位于英格兰乡村的大学里任教,他在那儿掌管过许多基础性研究项目,那些项目取得的成功程度高低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