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水的大量需求和无情的掠夺,逐渐耗尽了地球的生命力。怎样才能有效防止全球范围的干旱和饥饿呢?而印度从无序抽取地下水到雨水贮存的转变,为拯救行将“枯竭”的地下水资源付诸了行动——
 

图片1

  丘德胡里是一位典型的印度农民。田耕时,他总是用有机农药和天然杀虫剂,他在苜蓿地周围种植了果树,并小心照料着他的奶牛。每天,他都要挤25升牛奶送到附近的奶品收集点。正是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农民,印度才不致面临饥饿的威胁。
 
  但就是这样,丘德胡里种植的两亩农田却正在引发新的灾难。为了种植农作物,他一直抽取地下水来浇灌农田。一年内,他从地下抽的水是降落在这块土地上的雨水的两倍。他和村民们大量抽取地下水导致该村的地下水位每年以6米的速度下降,现在已深达150米。
 
  丘德胡里只是全球抽取地下水浇灌庄稼的无数农民中的一个。从中国到阿根廷,从澳大利亚到美国,人们都在不断地抽取地下水。长久以往,如果不加以节制,这种行为很可能导致全球范围内饥饿幽灵的重现。
 
 
地下水的流逝
 
  在世界大部分地区,蓄积灌溉庄稼的水源无外乎修筑堤坝,以及引水进入灌溉渠道。尽管下雨时水源会得到补充,但从长远看,这不利于河流及其生态体系的恢复。在一些地方,确实没有足够的水满足浇灌之需而不得不抽取地下水。
 
  印度的例子最为明显。过去10年间,这里曾出现过“赤脚”水文革命,农民租用钻机、购买电泵来抽取地下水以浇灌庄稼。目前,有2100多万印度农民利用地下水浇灌他们的农田,三分之二的庄稼用地下水灌溉,印度的地下水正在消耗殆尽。与河流不同,地下水短期内无法迅速恢复。
 
  印度农民从地下究竟抽取了多少水,现在没有可靠的统计数字。国际水源管理协会(IWMI)估计,印度每年约抽取2500亿吨地下水用于灌溉,这就意味着地下水的消耗至少比下雨补充的水多出1000亿吨。现在地下水尚能满足印度的需求,但年复一年,地下蓄水层将逐渐被抽空。
 
  “这是极端的无政府状态,也是走向灾难的道路。”IWMI的T·萨说。萨在印度古吉拉特邦用了10多年时间跟踪印度地下水的使用情况。他说,印度农民不计后果地任意消耗地下水来种植稻谷、甘蔗、苜蓿及棉花等大量需水作物。如果说他们还不致毁掉自己的未来,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正在毁掉子孙的未来。
 
  面对无序地抽取地下水,政府部门也无能为力。“实际上根本无法控制,”萨说。“谁也不知道哪里有水泵,或哪个人拥有水泵。谁也没办法控制发生的一切。”
 
  “自从印度有了廉价的水泵以来,抽取地下水的做法在过去10年来迅速地扩散。这种不计后果的做法现在仍然在加速进行。每年要增加100多万台水泵,而我们只是刚刚看到这种后果的露头。”萨估计,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印度农民正在汲取短期内难以恢复的地下水,照此下去,高达2亿人将面临缺水断粮的未来。地下水在印度正走向没落,某种程度上说,印度的绿色革命已经终结。
 
  50年以前,在古吉拉特邦北部,拉着皮水桶的小公牛可从挖至10米左右的露天井中提水。但现在的管井深达400米,却依然行将干涸。整个印度西部,有一半人工挖掘的井和数百万口管井已经干涸。在泰米尔纳都邦南部,三分之二的人工挖掘井已经干涸,仅一半的土地能像10年以前那样得到浇灌,泰米尔纳都和古吉拉特地区的人口正在流失,农民中自杀现象十分普遍。更多的人正在加入向城市贫民窟迁徙的大军行列,或加入建筑工人和在印度各地游荡的劳工群行列。
 
 
牛奶的真实代价
 
  随着地下水位的下降,印度某些邦发现,政府给予贴补的大部分电力正被农民用来抽取地下水。立法机构找不到阻止这种行为的办法。当高压输电网负担不了时,政府普遍采用停电措施以限制农民抽取地下水。
 
  当你访问丘德胡里的乳牛场时,就会发现情况远非如此。萨等研究人员认为,丘德胡里是该地区最能干、最有生态头脑的农民。然而对丘德胡里的生产能力稍作进一步调查就可以发现,水经济意义的愚蠢行为正趋于没落。他的电泵一小时抽水12吨,一年要抽水24次来浇灌他的土地,需要64小时来抽取他所需要的全部用水。再加上每年为生产9000多升牛奶所需种植饲料用的水1.8万吨,也就是说,每升牛奶需水2000升。萨认为这还优于当地的平均水平。
 
  这里有人把奶制品业称为“白色革命”。但是,萨说这是造成古吉拉特水危机的一个主要原因。他认为,实际上单是附近的两个区每年为生产牛奶就消耗了该邦15亿吨水。
 
  丘德胡里也完全知道他和他的同伴处于掠夺水资源的尴尬局面。他说“:是啊,我担心地下水会消失,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得活下去!即使我不抽水,我的同胞也会抽。”当地人都无限制地使用地下水,过度开发几乎不可避免。当丘德胡里搭车去送牛奶时,他又说“: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当农民,我想让他到城里找个工作。”地下水水位照这样降下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印度地下水开采的无政府状态也在其他地方重演。从中国到伊朗,从印度尼西亚到巴基斯坦,受日益扩大的抽取地下水的影响,一些河流行将干涸,一些地方的气候发生了变化。萨估计,印度、中国和巴基斯坦一起,每年可能抽取4000亿吨地下水,约为雨水量的两倍。在全世界用于农业的地下水的总量中,这3个国家占到一半以上。
 
  与此同时,10年来越南农民的管井数量也翻了两番,达到100万口以上。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伊朗和孟加拉国的情况也差不多。亚洲以外,在墨西哥、阿根廷、巴西和摩洛哥等人口稠密的国家,类似的剧变也正在发生。连美国也为了种植和获取出口的谷物和牛肉,正在动用宝贵的地下水储备。
 
  美国华盛顿地球政策研究所所长、环境问题专家莱斯特·R·布朗(Lester R.Brown)认为,这些国家处于“粮食泡沫”的中心。他说,近年来,只是以迅速消耗资源为基础,用难以为继的“冲刺”才创造了农田产量的最高纪录。泡沫是必定要破裂的。“这不是是否破裂的问题,而只是迟早的问题。”地下水最终不可避免的干涸必将造成大的灾难。这是一场涉及千百万人的、让人缓慢煎熬的旱灾。然而迄今在政府或援助机构的“雷达网”上还不见有所警示。
 
  当然这种灾难不会在各处同时发生,每个地下蓄水层有其自己的毁坏过程。随着各个“泡沫”的破裂,它将削弱地球供养自己的能力。这不仅仅是发展中国家的危机。根据某些估算,全球有多达十分之一的粮食作物在用无法由雨水恢复的地下水种植;而许多发达国家正在进口以过度抽取地下水种植的农作物──巴基斯坦的棉花、泰国的稻谷、以色列的西红柿、埃塞俄比亚的咖啡,乃至西班牙的柑橘和澳洲的蔗糖。
 
  我们中的许多人,尤其是在不依赖人工灌溉耕种的国家里的人们,不大知道种植粮食需要多少水。例如,种植1公斤稻谷需用2000到5000升水(也就是说,比许多家庭一星期用的水还多);培育1公斤小麦需水1000升;制取四分之一磅汉堡包就要用1.1万升水去种植喂养奶牛所需的饲料,要2000~4000升水去填满这些奶牛的乳房。
 
  假如此刻你觉得购物筐有点笨重,可以把1公斤装的糖在架子上放一放。你要知道,这一袋糖是用3000升水才取得的;而1公斤装的罐头咖啡需用20吨水。再从另一方面考虑,你在咖啡里加的每一调羹糖需要用50杯水才能获得;而种植你饮用的咖啡本身需要140升水,即1120杯水。依此推算,一个食肉饮乳的人每天要消费100倍于其本人体重的水。衣服不外乎也增加水的消耗;加工一件T恤衫所需的250克棉花要用满满25浴缸的水来种植。
 
  经济学家把用于种植和制造国际贸易产品的水称为“有效水”,估计其贸易额每年约为1万亿吨,或20条尼罗河的水量。种值庄稼用水总量的约10%进入了国际有效水贸易。“有效水的移动距离和数量超出了水文工程师最狂热的想象,”伦敦亚非研究学院的T·阿兰说“,有效水”这个词汇就是他造就的。
 
  有效水贸易正在掏空全球地下水的储备。怎么办?与一些政府一样,印度政府最近频繁讨论把现有的河流连接起来,组成一个全国输水网络,为农民提供更多的水。但是当印度大部分河流行将干涸之时,这种做法的实际效益看来是靠不住的,这个计划的费用也大得令人沮丧──估计将高达2000亿美元。印度的雨水有一个特点,大量的雨水既不是流到河里,也不是集中到地下。那里的季风雨往往在太阳下挥发掉,或在山洪暴发中流失。因此广泛讨论的另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怎样留住雨水。
 

图片2

 
雨水贮存
 
  在古吉拉特邦偏僻的森林里,笔者遇到了印度一位退休警官H·哈代贾,他就是用这种办法改造了他的家乡拉吉萨马德海亚。他把近乎荒凉的干裂田地和枯井改造成树木成林,井满池涨,庄稼丰收,一片青翠的景象。该地区的其他大多数乡村多年来依靠政府的运水船供应饮用水,没有什么多余的水灌溉庄稼;而拉吉萨马德海亚则不然“。我们已有10多年没有运水船到村里来了,”哈代贾说。
 
  哈代贾重新规划了该村的排水系统,促使季风雨的行程放缓,使人们有足够的时间把它们收集到专门挖掘的一些池塘里。雨水不断地缓慢地从一个池塘流到另一个池塘。村民们并不直接取用这些池塘里的水,而是让它渗入土壤中,补充地下水储备,充满水井。“雨水并不比以前多。只是我们用得恰当,不让雨水流失,”哈代贾说。结果,该村的水比以前翻了一番;井中只要深7米处就有水,以前一度得从30多米深处才能抽到水。
 
  这个不寻常村庄的消息传遍印度,传到国外。一位带了该村卫星图像的外国科学家来到拉吉萨马德海亚,卫星图像显示了地质隐藏的裂缝,裂缝中有水流出。哈代贾用混凝土堵住裂缝使水流变慢。混凝土和卫星图像说明哈代贾无意中发掘出了一个传统习俗。直到19世纪初,印度不少地方还都是用薄泥墙围起来的蓄水池里的水灌溉,池中的水就是每年夏季截获季风雨的雨水。
 
  今日在乡间和城市的废墟上,到处依然可以看到废弃的池塘和湖泊。但是,由于河流缺水,地下水源枯竭,因此人们正在恢复使用这些池塘和湖泊。“贮存雨水”行动联合起印度各个阶层,并将发展成为一次社会运动。笔者所遇到的甘地主义社会改革家、印度教专家、教师和设计师,无不在把理论付诸实践。“连城市也可以这样做,”新德里科学和环境基地中心主任S·纳伦说。在印度的“硅谷”班加罗尔,城市当局准备修复市内的60个古代池塘以改善地下蓄水层。“在德里的一些地方,一些老的储水池和池塘经过清理,已经重新充满了水,地下水位正在逐渐升高,”纳伦说。如果组织起来,该首府可以从贮存雨水中获得三分之一的用水。
 
  印度倡导贮存雨水的做法为其他国家提供了解决缺水问题的范例。在墨西哥、秘鲁、中国和坦桑尼亚等国家,一些政府和社团正在以类似不需大规模基础设施的方案进行试验,让水回到乡村,重建生态平衡。
 
  萨说,至少在印度,主要因素是公共管理。很少有个别农民能留住他们自己的雨水并将其储存在地下(雨水会迅速消失在地下蓄水层里)。但当整个村子行动起来时,效果往往是惊人的。地下水位会升高,干涸的河流会重新恢复水流,会有更多的水用以灌溉,田地的生产力因此会得到改善。
 
  萨说,雨水贮存运动正在“动员起社会的活力,其强度和规模足以成为应对世界各地环境问题的一个最有效的措施”。其出现完全出自政府的行为──其实颇像地下水的剧变。根据某些推测,目前印度有2万个乡村正在贮存雨水。当然,水不会比以前多,但是,就地贮存雨水看来的确是更有效、更持续地利用雨水的关键。它也许能把世界从水文的无政府状态中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