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难得的本真学者__上海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宋任涛印象记_江世亮

  一个“海归”出国近7年、在国外的实验研究接近最佳状态时,受其昔日国内导师的感召回到国内。归国4年里,几乎在白手起家的状态下建起了实验室,逐步带起了一支研究队伍......。在许多人看来,这会是又一个比较老套的海归因亲情感召回国创业发展的故事,但当我几天前在上海大学新校区与这位主人公——该校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宋任涛先生交流后,完全改变了这种想法。
 
  那天,小宋先带着我参观了他的实验室,这是一个主攻植物生长、变化规律,近年有分支延伸到作物能源方向的研究团队。小宋领我看了价格昂贵的测序分析仪,看了他们珍藏的种质基因库,他拿着其中一小瓶海藻种苗对我说,这是一种能在接近盐卤的高盐状态下生存的藻类,搞清其中的机理,对未来的抗盐碱作物培育有相当价值。接着他又领我看了他们在暖房里培育的拟南芥、烟草等模式植物......
 
  坦率地说,这些实验装备、实验室条件,与我在张江园区和上海其他一些研究单位所看到的相比,远非上乘,甚至可说有点简陋。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参观中宋先生对整个实验室、对每台仪器、每间房舍的感情,那是只有为之付出过全部心血的人才会流露出的情感。
 
 
一个非常自信的研究生
 
  坐定后一番交谈,使我对自己的采访对象有了更多地了解。小宋是苏州人,1988年考入上海华东理工大学生化专业。大学四年除了训练了他的动手能力外,还激发了他做科学的兴趣。毕业后他如愿考入中科院上海植物生理研究所,开始了为期5年的硕博研究生生涯。当时科学院的环境远未像今天这样浮躁,当然条件也远不如今天。小宋是一个在科研上很有想法的人,加之动手能力强,在所里不少人看来,这个研究生今后一定有大的作为。譬如当时国际上有报道说发现了RNA有催化功能,这是一个颠覆性的发现。小宋也由此形成了一个非常原创的想法,希望开展RNA的结构与功能分析。小宋对自己非常自信,在条件很困难的情况下就动手干了起来。当然最终因为当时国内条件所限未能做出很好的结果。
 
 
赴美求学科研上渐渐成熟
 
  1997博士毕业那一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分子生物学的一位先驱人物JoachimMessing到中国访问并参观植生所,所里叫小宋陪同接待,接触下来,Messing感觉这位小伙子科研上有想法,英语也不错,当即就offer了他。这样小宋当年就到了美国新泽西州立大学的Waksman研究所做博士后,该研究所是由发现链霉素得过诺奖的Waksman创建。
 
  美国的留学生涯一开始并不顺利,尽管宋任涛非常勤奋,每天晚上不到11点不出实验室,但在美国的头三年里小宋没有任何的文章。个中原因表面上看似是实验室老板无为而治的风格,对手下疏于管理,如此造成两极分化———没有想法的人几乎做不出什么,而有想法的人则成长的很快。小宋开始时也是等任务,埋怨老板放任不管。从茫然无所适从到慢慢适应,并提出自己的想法,再到后来完全能自主的做,这个过程约3~5年。到了后期成果就一批批出来。宋任涛自2001年发了表一篇影响因子很高的文章后的每年都有文章发表。那段时间,在宋任涛连续发表文章的影响下,整个实验室掀起了一个发文章的小高潮。日后在回顾这段岁月时,宋任涛说自己从一个动手能力强的人到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想法慢慢成熟,可以说是迈了一大步。
 
  访问到这里,宋教授谈了一段他的感悟,我觉得非常富于哲理,特记载如下:“我现在体会到自然现象是一个球面,终极真理是在球的中心,可以发散到整个球面。我们做的具体科研是在特定球锥面上,锥面上有各种各样的现象。无论是从球面的哪个点入手,只要能深入做下去,终是可以更接近球心,而且可以发散到一个相当大的球锥面上。”
 
 
受感召毅然回国创业
 
  2004年初,宋任涛在与国内通信时知道了自己在植生所时的导师非常希望他能回国发展,共同在上海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干一番事业。宋任涛是一个现在社会难得的、非常重感情的年轻人,他很清楚如果此时选择回国意味着他要放弃很多东西。当时他的科研状态极佳,每年都有二、三篇文章,而且手边有一批很好的课题。但老师及亲情的召唤下,加上国内这些年发展的吸引力,使得他在权衡后作出了选择,于当年6月毅然携妻带女回国。
 
  尽管有思想准备,但一到上大新校区生命科学学院所在地,小宋仍不免吃惊:这里可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像样的实验设备,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验室,启动经费也没有,整个学院连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都没有。此外,生活上也与在美国的生活形成巨大的反差。好在小宋挺了过来,在整整三年时间里,他非常玩命地投入到实验室的建设中,订购设备、调试、安装,找助手,每天干到深夜,没有休息天。尽管苏州离上海这么近,但三年里他都抽不出时间看看父母。如此玩命以至于他的几个助手都不能适应,一些人甚至怀疑宋任涛是否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尽管这几年吃了那么多的苦,但令宋教授欣慰的是,队伍起来了,实验室运转起来了,他的两个助手后来都独立地拿到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这在生命学院是具有突破性意义的事。受此感染,现在他的团队里有人甚至提出要争取国家杰出青年基金的申报,而这些以前在生命学院是不可想象的。宋任涛本人继在2004年拿到曙光计划,2005年得到启明星计划及浦江人才、霍英东计划等的支持后,2006年又拿到了包括863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教育部人才资助计划等在内的多个国家项目资助。
 
 
“不放弃是多么重要”!
 
  随着交流的深入,我对这位37岁的学者心生敬意,而以下他的一些见解更让我对这位青年人刮目相看:我在美国这几年的经历,特别是回国这4年来的实践使我感悟到,慢慢积累,抱着热情,不放弃是多么重要,艰苦的环境更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一马平川,在别人给你提供了很多条件的基础上做成一件事不算什么。我对自己的要求是,要做别人做不了的事,建实验室就是做一件百年基业的事。我不仅是想帮上海大学,也是想帮中国在做这件事。特别在开展玉米研究这个方向上,上海的地理条件并不好,你必须有自己的想法,不断克服困难,力求完美,把科研当艺术来做,追求极致,才有可能成功。
 
 
“要做真正重要的事情”
 
  “第一要勤奋,第二要做重要的事情。我现在觉得自己队伍的基础打好了,方向也调整好了,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了”。访问中宋任涛说了两遍:作为一个科学家,要做真正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意义的事情。也许我孤陋寡闻,在我接触到的科学界人士中强调这一点的不多,而这些话出自一位青年科学家之口,令我感到震撼!
 
  初到美国的3年多时间里,宋任涛一篇文章没发,但此后却一发不可收拾;同样,从2004年回国后至今的3年多时间,由于忙于实验室的创建、研究队伍的组建及确定研究方向等,宋任涛及其团队也没有重量级文章发表,但宋任涛说他可以负责任地说他们不久就会有大的文章出来。关于他们正在做的课题,宋任涛没有详述,但他透露了一个细节:前几天他在复旦大学接待了一个美国科学院院士,这位院士正在做的事情与小宋他们很接近,在谈起其中的某一位点时,那位院士说非常难。当听宋任涛说到他们现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时,对方非常惊讶。
 
  宋任涛教授说,他的目标是希望培养出一批非常厉害的人。“我常常对学生说,我们位居二流学校,一文不名,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只做有意义的事情。我们组是不跟风的,如果跟风的话文章会很多。我们不跟风,靠自己的实力,打造自己的方向和特色。”
 
 
  江世亮采写自2008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