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是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诞生200周年之际，但部分美国人对这位英国博物学家的开创性理念――“物竞天择”依然持怀疑态度。在2006年的一次“人类是由早期动物进化而来”的问卷调查中，超过80％的法国人、斯堪的纳维亚人和冰岛人认同，而美国只有40％的人表示认可。

 

　　芝加哥大学生物学家杰里·科伊恩(Jerry Coyne，下图)认为，人们之所以对达尔文学说持怀疑态度，原因之一在于不熟悉进化论的依据所在。在《进化论为何是正确的》一书中，科伊恩运用遗传学、解剖学、分子生物学、古生物学和地质学知识解释了进化论为何受到生物学家的广泛关注。以下是《美国科学家》在线记者格雷格·罗斯(Greg Ross)对科伊恩的电话采访。

 

　　记者：您写这本书的动机是什么？

 

　　科伊恩：我想有两点。首先我这一生一直在讲授进化论，迄今为止，人们讨论进化论已有25年了。我开始讲授进化论时，还没有人讨论过进化论的根据。当时我查阅教科书，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材料。而当我阅读达尔文的著作时，让我深深为之所吸引的，正是他所收集的有关进化论的证据。从与生物学家和进化论者的谈话中可知，他们都不了解进化论合理的依据所在，因为没有人在课堂上教过他们，而且我想这种情况会影响到学生们。第二个原因，是鉴于造物主说的泛滥。我要让学生们了解到进化是真实的，同时还让他们抵抗荒谬思想，这种荒谬思想一直在影响着人们和整个社会。

 

　　记者：在我看来，这本书的确是关于进化论的入门书。然而，您还试图跟怀疑论者或对进化论持怀疑态度的人进行抗争。

 

　　科伊恩：如果不这样做，也许就写不出一本关于进化论的书。此类事情几乎就是我们的社会责任，况且，这种根据又是那么充分而引人入胜。另一方面，这里面还涉及到所有的争议。如《纽约时报》报道的多佛审判(2005年，在宾州多佛审判一案中，联邦法院明确裁定智能设计论是一种神创论的翻版)。这令我很失望，所以我才想要写这本书，目前也没有一本类似的著作。现在教科书开始把进化论的根据写进去，但只有极少量的书提到一部分进化论，大部分已经出版的书，都像布朗大学的生物学家肯·米勒(Ken Miller)的著作《仅仅一种理论》一样，虽然这是一本不错的书，但它只能驳倒智能设计论，却还没有来得及掌握全部的根据。我只是把这些根据集中起来，供人们阅读，希望能获得信任。

 

　　记者：您在书的序言中写道：“宗教可以不包含神创论，但神创论离不开宗教。”你听到过来自不信宗教的人对进化论的质疑吗？

 

　　科伊恩：最近我在《新共和》杂志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出，所有的神创论者都有四个信念：存在上帝，上帝干预生命的形成，人类的产生就是这种干预之一，有些物种十分复杂，难以进化。但是后来我注意到，数学家及智能设计论的支持者戴维·伯林斯基(David Berlinski)写了一些反对进化论著作和文章的东西。他本来宣称自己并非笃信宗教，但现在我认为他是有神论者。我从没有听到过来自非宗教界人士对进化论的质疑。无可否认，对进化论的质疑绝大多数来自宗教界的神创论者――有穆斯林，但主要是基督徒。

 

　　记者：《物种起源》一书在150年前就问世了。为何现在还存在争议？您如何解释这种状况？

 

　　科伊恩：其他许多国家中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我在书中提到，在所调查的34个工业化国家中，在承认进化论的程度上，美国倒数第二，仅高于土耳其。而在欧洲，进化论获得认可的程度非常高。在美国之所以如此，是由于宗教和原教旨主义宗教的泛滥。这就是进化论一直受到反对的原因所在，而且今后还会持续下去。

 

　　记者：有些神创论者似乎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有些科学家未免过于武断――总是眷恋进化论，力图证明其合理性，他们认为人们受到的一贯教育使他们别无选择。对此您如何回应？

 

　　科伊恩：我认为神创论者才是武断之徒。我们要研究的问题，是宗教与科学之间的区别，即宗教与进化论之间的区别，没有人会盲目崇拜达尔文。我们并不是要坚持一套不变的教条，我们也承认达尔文有不少观点是错误的，他的生物地理学的理论也是不正确的――这已为板块构造论所修正，他关于性选择的谈话非常好，不过不够完整。

 

　　进化生物学始终在不断变化并进行着自我修正，但达尔文所作的主要结论――存在进化，进化经由自然选择而实现，而且这一过程非常缓慢――都得到了证实。我们之所以承认这些内容，就是因为有大量证据证明它们是正确的，这些已经归入到新达尔文主义或现代进化论中。达尔文及其他早期的进化论者也有过不少错误，我们一直在不断修正并改变着这一学说内容。

 

　　达尔文在该理论的主要点上是正确的，而我们对待进化论并非教条式的。如果从化石档案中获得相反的确凿证据，我依然愿意放弃进化论的观点，但是迄今尚无这方面的证据。然而我们却没有看到来自化石档案的证据使笃信宗教的人们放弃其信仰。我在《新共和》杂志的文章中指出，如果二战中纳粹分子对犹太人的大屠杀未能使他们放弃其信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记者：我想知道您在课堂上是如何讲解这一问题的。您说过，过去讲授进化论不是由其根据出发，您现在是怎样处理的？

 

　　科伊恩：我为两个班级讲授进化论的直接证据。我希望在两个课时内能讲得更多。我一开始就说：“在物理学中，我们不是从了解原子的存在开始；在化学中，我们不是从化学键的证据开始；而讲授进化论则不然，因为它有极好的证据，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希望你们关心人类，了解这一事实，这点十分重要，这是有关人类起源的真正事实。”我实在不想对宗教反复推敲，但是我也要谈一谈，因为达尔文创作这一学说时，宗教已在盛行。

 

　　《物种起源》发表时，也包含了神创论的理论，当时两者是能够独立发展的。因此我讲授该课时，我把它当作类似于裁定科学中相互冲突的理论来处理。这本书也就是这样写成的。我不断地叩问自己：“神创论能否解释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因此不仅仅是讲授证据，而且还要教他们学会如何鉴别真伪科学，这对学生们来说，也不失为不错的典范。

 

　　记者：学生们的接受情况如何？

 

　　科伊恩：情况很好。虽然这门课程不合几名笃信宗教的学生口味，他们说，科伊恩博士对神创论太过苛刻。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他们说：“我记得您在课堂上扭动自己的耳朵，描述耳朵肌肉退化的情景。”所以我认为这门课相当成功。我的一些学生已成为进化论的专家，有的还转入进化生物学，所以我看还不错。

 

　　记者：关于这个问题的正反双方，课堂里都会出现，您如何看待指导争议的那些意见？

 

　　科伊恩：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反方不可信，并不存在两种都有充分依据的理论。一方有充分的论据，而另一方在百年前就被唾弃。指导争议只是为了抛弃对进化生物学的怀疑罢了，这正是近期得克萨斯州要做的事，而不是在课堂上反复灌输神创论(得克萨斯教育局为重新实施在中学科学课程中讲授进化论的“长处和缺点”一直存在争议，最终投票结果为7票对7票，这意味着进化论将继续作为一门有分量的科学理论来讲授)。我的回答是：“如果要指导争议，那么在我们的医学院应该讲授萨满教、信仰治疗和精神治疗；在我们的心理学课程中，讲授占星术；我们还应该讲授平地地质学，因为现在依然有人信奉它。”

 

　　面对两种理论，其中一种理论已被推翻，显然不宜再称它们是平等的。这只能使学生无法辨明什么是真正的科学。目前我们已经存在不少问题，如人们是否真正理解科学，反对全球变暖，有关干细胞研究的争议等。所以我不想再让他们更困惑。我认为我们应该讲授神创论，但不是在生物学课上，而是在社会学课上讲授，作为裁定真伪科学的一种手段。

 

　　记者：不少记者认为：“对该问题的看法存在正反两方，因此要顾及双方的看法。”您对媒体的这些讨论如何评价？

 

　　科伊恩：讨论多佛审判及其结果是不错的，但还绝对不够《纽约时报》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多佛审判期间，他们会说诸如智能设计说明，凝血系统没有因进化而发育，而科学家却说能之类的话。他们渴望提出一些东西，但事实明摆着，一方正确，而另一方错误，像他们这样的提法是错误的。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另一个理由――书的封页上写着：一方正从关于进化论争议的新闻报道中消失，这就是明证。近期在得克萨斯州讨论学生是否一定要学习有关进化论的评论文章。记者们从来没有发表过什么“这就是科学家所说的发生进化的原因”这样的言论。他们决不会发表这样的言论。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阅读该书后仍然不相信进化论，您准备对这样的神造论者说些什么？

 

　　科伊恩：我要找出为什么会这样。我想这是我要问他的第一点。如果他说：“您讲的违反圣经――这也算理由――那么我只好说：“对不起，我无法再跟您讨论下去了。我没有办法用证据说服您。”但我首先要找出原因，是这本书写得不成功，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阻碍他承认这种根据。看来通常是后者。这本书写得不算成功，但是谁都能提出使人们相信进化论的根据，只要把化石摆出来给他们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