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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 人类学家,复旦大学教授

人类从哪里来?原始人群怎么发展成民族和文明体?人类进化过程中,基因、环境、文化之间如何协同演变?我们的未来会怎么样?这些问题都非常大,却都是我们尤为关心的。

研究大问题,就不能用小视角。小视角最大的问题就是管窥蠡测,狭隘片面地看待科学问题,往往是盲人摸象,结论令人啼笑皆非。有些所谓的科学结论,明显违背常识,却又有科研数据的支持,这就是小视角盲人摸象的结果。比如西方学界坚持认为人种之间没有生物学差异,并且拿出了很多基因组的数据证据,这一结论显然违背常识,而结果来自片面视角。

人类社会的历史,既涉及人的生物学属性特征,又涉及语言、文化、心理等诸多社会学属性,甚至复合的属性。人类学的研究,必须从多学科多视角立体地研究,必须进行学科交叉融合。但是学科交叉并不容易,这使人类学的学科发展走过了很漫长的道路。人类学的学科发展史也因学科交叉程度的不同分为三个阶段:经典人类学、近代人类学和现代人类学。

经典人类学起源于16世纪,当时属于博物学的四大分支之一,与矿物学、植物学、动物学一道成为对自然万物进行整理分类的基础学科之一,不断完善各地自然博物馆的收藏和系统性分析。最早的人类学研究,是欧洲人类学家到世界各地的民族和部落中去测量人体的各种特征,属于体质人类学的范畴。后来,各个民族的习俗、语言、文物也引起了博物学界的人类学家的关注,因此又发展出了文化人类学、语言人类学和考古人类学。经典人类学的阶段,各个学科分支才刚刚萌发起步,学科是不分家的,也不存在学科交叉问题。当时的人类学家看问题往往是多视角的,很多假说虽然证据并不充分,但是至今看来仍有重要价值。

近代人类学阶段是人类学学科发展影响最大的时期。各个人类学分支领域充分发展以后,形成了很多独特的理论和方法,对人类演化谱系的构建也得到了不同的结果。因为这些学科方法需要较长时间的专业培训,所以培养了很多专门人才。又由于各个分支得到的结果不同,又无法彼此说服,人类学分化成了独立的四大分支,学科之间几乎没有交叉。近代人类学开启了一个大争议的时代,发现的问题多于解决的问题。但是这种争议,现在回头看,都是盲人摸象之争。

现代人类学的诞生,是基于人类基因组计划这一契机的。人类基因组分析技术的完善,使得我们可以整体性地分析人群与人群之间的血缘距离,从而知道彼此之间分开多久了,这样构建起来的人类演化谱系往往已经没有争议空间了。所以语言人类学、文化人类学、考古人类学又可以与生物人类学对话了。人类演化的这一头“大象”是时候让我们睁开眼睛看了。基因组的谱系,用来构建“大象的骨骼”;语言学的系属,用来壮实“大象的肌肉”;考古学的发现,用来填充“大象的脏腑”;文化学的现象,用来铺陈“大象的皮毛”。这些学科交叉融合在一起,才是一头有血有肉完整的大象。我们再也不要用片面的知识去武断地下结论,也不要陷于狭隘的视角迷失在浓雾里。现代人类学,再也不需要边界和隔阂。

同样是做基因,20世纪的很多研究,不同的基因材料往往会构建不同的谱系,因为不同基因组片段有不同的进化效应。有了全基因组的分析,我们才突破了部分基因的局限。而对于古人类学关注的表型特征的研究,表面的零散的研究方法也显然是不科学而且不符合现代人类学要求的,因此“人类表型组学”应运而生。希望在人类基因组和人类表型组的大科学研究中,我们可以充分解读人类的过去和未来,站到上帝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