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访客来自未来,他到达的那天,万里无云,格外晴朗。哈罗德从29楼的办公室里能一直望见阿尔卡特拉斯岛及远方。
哈罗德手头的一份补助申请书刚弄到一半,实在太枯燥乏味,以至于他倒是挺欢迎这位访客的到来。
门口左侧,闪烁的微粒在空中舞动着,刚好就在哈罗德因风险投资而荣获的商会奖状与房门上“霍华德 • 亨宁”字样的铭牌之间。
微粒闪耀出强光后一下子消逝了,随后出现了一名古怪打扮的矮个男子。这位陌生男子身穿用某种厚衣料制成的棕色三件套西服,一条细细的黑领带将他的白衬衫一分为二。他的嘴唇之上留着像铅笔线一样细的小胡子。
陌生男子左手握着一把手枪,这把枪让哈罗德联想起过去反映二战的战争电影。细长的枪管十分显眼——这是一把鲁格手枪吗?
枪管缓缓摆动,最终指向哈罗德。陌生男子皱起眉头。
哈罗德的心脏跳得飞快,呼吸变得缓慢。他举起双手,一动也不动。他大脑里有一条极少使用的脑沟促使他问自己,那天早上他有没有穿干净的内衣裤。他当然穿了。
陌生男子终于开口了,用德语说了句“我的老天!”他的嗓音带着嗡嗡声,有点像尖锐的金属发出的声音。
“什么?”哈罗德终于发出了声音,“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陌生男子始终将枪口对准哈罗德,同时睁大的双眼将窗外景色收入眼底。
“哎呀,真是难以置信,”男子说道,“这儿不是德国,也不可能是1924年。”
“你这两句话都说对了。这儿是2024年的旧金山。”哈罗德感到了一丁点希望。
男子垂下持枪的手臂,“传输部的那些牛屎一样的家伙又一次搞砸了。现在我得要去再填写一份该死的18083表格。”他瞅了眼哈罗德,“对不起,打扰你了。”他边说边触摸手腕上的一块凸起。
在哈罗德看来,这个手势代表男子即将离去,走得和他到达时一样突然。“等等!”哈罗德叫道,“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略作迟疑,耸了耸肩,“对不起,我到错了地方,弄错了时间。我本应该要除掉一个名叫希特勒的家伙。在你的时代里,你听说过一个名叫阿道夫 • 希特勒的人吗?”
“这个名字勾起了我的记忆。你是在告诉我,你回到过去谋杀那个人?”
“我只杀坏人。”
“但……但那不会扰乱你自身世界的时间吗?”
“时间的运转并不像在光幕上那样。时间本身会自愈。扰动过一会儿后逐渐消退,就像丢石头进入小河,泛起的涟漪不会一直越来越大。”
“然而……”
“你瞧,我得要回去了。我不仅没有除掉那个名叫阿道夫的罪犯,我还得要填写18083表格。我真是恨透了18083表格。”
“甭胡说了!这种事时常发生,以至于你们都有相应的表格?”
“每种情况都有相对应的表格。你们2024年的世界难道没有官僚机构?”
“好吧,有的。”哈罗德条件反射一般,本能地把补助申请指南压平了。
“抱歉,但我真得要回去了。”男子碰了碰手腕。闪烁的微粒重现,几秒钟后,男子消失不见了。
哈罗德屏住呼吸,一声不吭,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打破平静。铃声将他从满脑子的困惑中拉出来。他仅仅用5%的注意力接起电话。
“你上午过得怎么样?”莎莉问道。
“哦,你知道的,就那样呗!”
反正她不会相信他的遭遇。
同一天下午,陌生男子再次现身,这次他的衣着更加摩登,铅笔线一般的小胡子不见了。手枪也更新换代,枪管变得很短。
“这次抱歉了,”他说,“管事的人派我来除掉名单上的坏蛋。”他抬起手枪,瞄准哈罗德“砰砰”搏动的心脏。
“等等!等等!杀我?你要杀了我?”
男子一脸歉意,“再过几年,你会研发出一套家庭健康设备,最终会害死数百万人口。”
“那不可能是真的!你打算这么杀了我?”
“我真的抱歉。我个人对你没什么意见。永别了,霍华德 • 亨宁。”
小手枪发出的枪声让办公室的四面墙震了起来。男子一共开了三枪。哈罗德的大脑中有块封闭独立的部分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真是好枪法。
疼痛像长矛一样贯穿他的整个身躯。“等等,等等!我不是霍华德。他是我的双胞胎兄弟。我名叫哈罗德 • 亨宁!”
哈罗德的视野带上一抹红色,是他的眼睛沾了血,将光线从边沿往内挤。
“哦,真是难以置信。你有证据吗?”
“我的……我的钱包。”哈罗德发觉自己说半句话都很费力。
“好吧,你的双胞胎兄弟在哪里?”
“早被人杀了——是在去年。是侵入家宅的罪犯干的。也许正是你们之中的某一个。”
“哦,天啊,这太可怕了。”陌生人说,“他们会想让我填写一份2055表格。”
“你瞧,你来自未来。”哈罗德的视野开始变得昏暗,呼吸毫无节奏,“带我去未来,把我救活治好。”
陌生人哈哈大笑。“对不起,对不起,”男子最终一边伸手摸著袖口,一边强忍着笑意说道,“但那样就十分荒谬了。假如我带你回去,上面的人会要求我填写2114B表格。你知不知道填写2114B表格要花费多长时间?”
资料来源 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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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约翰 • 斯蒂思(John E. Stith)生于1947年,目前居住于美国科罗拉多泉市,是一位科幻与侦探小说家,作品荣获过日本星云赏的提名。他的代表作包括长篇小说《红移会合》和《曼哈顿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