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能比军队更密切地监控我们的星球。在距地球3万6千公里外的地方，美国空军卫星密切关注着弹道导弹的羽状热柱。其他一些监控卫星则在稍低高度的位置巡逻。有的可以从太空看到一支来福枪，有的可以通过雷达穿透云层，寻找地面军事装备或军事设施。航空器和无人驾驶飞机飞过冲突地带收集情报，地震检测仪监控来自地下核测试的震动信号。即使是在最深的海域，都有军用潜水艇不断地来回潜行，密切注视其他国家的海域动态。

 

　　大量的军用传感器搜集到的信息，一直都是绝对机密。但如果科学家们足够幸运能够看到这些信息，他们的看法会与一般情况下的看法完全不同。设计用于跟踪导弹的卫星也可以定位流星发光的轨迹；考古学家利用在伊拉克的航拍照片追踪到了古运河的踪迹。即使是军事上最老套的气象卫星能收集海洋沉淀的资料，也对更好地理解地球的能量循环意义重大。

 

　　冷战之后，之前收集的一些信息确实开始点点滴滴传到科学家手中，主要是在美国，那里有大量的军事资源和浓郁的科学氛围。2000年后，事况愈下，但仍有迹象表明状况在好转，而且会有更多有成效的信息。一个被称做MEDEA（美狄亚）的安全调查小组的科学家们最近与美国情报部门再度联手，探讨将军用环境数据资料用于研究气候变化。十月，美国宇航局和美国空军将最终达成协议，天文学家们可以接触到有关进入大气层的流星的相关资料，类似合作前所未有。这其中一些详细的资料肯定会掩盖真相以保护国家的机密，但是研究者们表示，已有的发现有着极大的科学研究价值。加州大学的海洋学家约翰·奥柯特（John Orcutt）也是美狄亚小组的成员，他表示：“我觉得它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有用。”

 

　　在美国，1942年的曼哈顿计划为现代军事和非军事科学家们之间的合作奠定了基础。当时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们花了数年时间与美国军队密切合作，设计制造原子弹。从那以后，五角大楼雇佣了一些非军队里的科学家，协助他们设计大楼的各种性能。它在大学校园附近保留了少量的准学术性实验室，一些独到见解的科学家们（即人们熟知的代名词JASONs）能对技术问题提出建议，比如潜水艇探测和核武器等。

 

　　与此同时，在科学家和国防部队之间的机会主义合作也蓬然兴起。据加州大学的地球科学家雷蒙德（Raymond Jeanloz）介绍，随着上世纪五十年代核潜艇战的出现，美国海军将大量的资源投入测绘并了解海底世界，其中包括洋中脊，海军测绘在此找到了关于板块构造论的证据。用于监测核试验的地震台网也用于各地的地震测绘。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国家安全档案馆的历史学家杰弗里（Jeffrey Richelson）表示，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美国国防部门经常与一些民间机构共享卫星图像，以应对诸如洪水或山火等自然灾害。

 

　　但是，军队最敏感的资料对学术界来说仍然会是禁区。1967年，阿拉斯加的预警雷达发现了脉冲星，这种旋转星能够发出脉冲电波信号，几个月之后，很多天文学家才看见脉冲星。负责观察工作的参谋军士对此守口如瓶，将秘密保守了40年，直到2007年这一事件才得到解密。

 

　　冷战结束后，原有的限制开始放松。20世纪90年代中期，天文学家们与美国空军太空司令部达成一个协议，该协议允许天文学家们向空军索取他们使用导弹警备卫星获得的有关特定流星的资料。几乎与此同时，田纳西州的民主议员阿尔·戈尔（Al Gore），开始质疑情报界能向气象科学家们提供什么。戈尔本人对于环境问题非常有兴趣，他在国会里也参与情报和军队问题。他给时任中央情报局长官罗伯特·盖茨（Robert Gates）写信，要求盖茨能批准一些科学家获得参与机密工作的许可，看看军队究竟能提供什么帮助。自戈尔1993年担任副总统，与克林顿共事之后，这些科学家们所在的群体被冠名MEDEA（美狄亚），即地球环境数据测量分析（Measurements of Earth Data for Environmental Analysis）。

 

　　美狄亚的成员之一威廉·施瓦辛格（William Schlesinger），是纽约卡里生态系统研究所所长，他说：“只要理由正当，我就可以索取几乎任何东西。”施瓦辛格使用二战时期的侦查成像来研究气候变化对撒哈拉土壤沙漠化的影响。

 

　　美狄亚的确成绩斐然，利用情报卫星系统地拍摄了在北冰洋、南极洲和美国大陆等地涉及到环境利益的具体位置。1995年，该组织成功地获得早期勘测卫星Corona、Argon和Lanyard等的成像，这些卫星在1960到1972年期间共拍摄了86万多张地球的照片。从此后，一个新的行业开始蒸蒸日上，其中包括利用照片找路或其他古代特征的考古学家，因为很多照片都能显示出城市扩张在地貌上留下的痕迹。哈佛大学的考古学家詹森·乌尔（Jason Ur）利用此类照片找到了古代亚述国王时期挖的巨大的运河。

 

　　上世纪90年代末期，戈尔和美狄亚投入大量努力，使得美国和俄罗斯公开了70年代到90年代他们利用卫星、潜水艇以及其他技术来源记录的北极圈冰层资料。科学家们得以能够利用这些资料来重构在民间监测开始前几十年就出现的北冰洋冰层日益减少的现象。美国国家科学院院长拉尔夫·赛瑟罗恩（Ralph Cicerone）表示：“如果没有早期机密的资料，人们对此便毫无线索。”

 

　　2000年左右，美狄亚突然停止了运作；2009年，美国空军不再提供日常的流星资料。个中原因无人知晓。但这样的曲折变化就是与情报界合作所要付出的代价。正如施瓦辛格说的，研究者们对于“一小帮人决定的黑暗世界”毫不知情。

 

　　在美国科学家联盟负责政府机密项目的史蒂文·阿弗特古德（Steven Aftergood）认为共享情报对于那些身负重任保护美国的人来说永远不是首要任务，他本人用了数十年时间跟踪美国情报部门。即使某些信息得到解密，情报部门并不想就此公布于众，或者将资源转变成科学家们能用的形式。阿弗特古德说：“没有组织能同时发现并共享相关资料，这只是官僚的物理法则。”他认为，政治压力，例如戈尔使用的政治压力，是规劝情报部门拿出资料共享的关键。

 

　　日前，出现了新的合作形式。2008年，对气候变化忧心忡忡的国会委员会悄悄地召集美狄亚，检查军用和情报部门是否能够提供环境数据。2008年后担任美狄亚主席的赛瑟罗恩表示，回答是肯定的。该组织认为，虽然情报卫星不像其他订制的专用设备那样实用，但它们可以填补民用卫星所采集的气候资料的不足，尤其是考虑到最近的预算差额，以及类似2009年2月美国NASA碳观测卫星损失等发射事故。

 

　　2009年，美狄亚劝说一些情报官员共享环境方面的一些图像，在那个时候，这些图像已经成像十几年了。目前，环境图像存档于全球基准图书馆，可以通过美国地质调查局获取。奥柯特表示，它们“相对来说比较珍贵”，因为隔几周才能拍到一些照片，其频率更高于一般的研究卫星成像。

 

　　负责NASA近地天体观测项目的林德利·约翰逊（Lindley Johnson）认为，奥巴马总统2010年公开的太空政策明确地表明允许共享资料，该政策有助于保证他从美国空军那里获得可靠的资料。约翰逊表示，新的安排将使天文学家们从导弹预警卫星获得所有有关流星的资料，而不是研究者们已经了解的那些有限信息，这样一来，科学家们就可以对轨道上近地天体的范围作进一步深入的了解。

 

　　科学从这些不断发展的关系中能发生多少改观，人们仍需拭目以待。到目前为止，新获取的有关北极和南极的图片库并没有对科学家们完全开放。美国地质勘探局民事应用委员会的执行主席布鲁斯·莫尔尼亚（Bruce Molnia）认为：“我们面临的最大的挑战之一是让科学界明白我们项目存在的意义。”美狄亚的成员们可以使用机密资料，至少在目前他们可以利用相关资料来回应政府机构提出的一些政策性问题，比如气候变化会给国家安全带来什么样的风险，而他们原本对口的主要研究工作只好屈居次要地位了。

 

　　但是，对于可以共享更多的情报这一点，赛瑟罗恩仍然满怀希望。军用设备收集到的所有有关地球的资料还是可以保存的。他说：“作为科学家，我们不想放弃观察。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地球，你只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