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今健在的老一代物理学家而言，亚伯拉罕 · 佩斯（Abraham Pais）是位颇为知名的人物。而在粒子物理与场论研究圈子内，特别是在弱相互作用研究方面，佩斯更被人们视作开创者和杰出的专家。实际上，佩斯是位涉猎面很宽的学者，并曾撰写过数本有影响的科学史著作。1982年出版的爱因斯坦传记《深邃与博大》深受好评；而1986年出版的《体察入微 :物理世界的物质和力》、1991年出版的《尼尔斯 · 玻尔的时代：物理、哲学和科学建制》也很有影响。因而，佩斯经常应邀主持科学会议、发表演说也便不足为奇了。他近来出了题为《两个大陆的故事：变幻世界物理学家的生活》的自传，对于那些希望更多了解其传奇经历的人来说，相信这本书不会令他们失望。

从书中可以看出，尽管佩斯没有严格按时间顺序来描述自己的经历，但其生活的五个阶段还是很清楚的。第一阶段：二战结束前及在荷兰任职的青年时期（1918-1945年）；第二阶段：在哥本哈根的短暂停留（1946年）；第三阶段：在普林斯顿高级研究院期间（1^6-63年）；第四阶段：在纽约洛克菲勒大学任教期间（1963-88年）；第五阶段：在纽约、哥本哈根的退休荣誉教授生涯（1988年至今）。

第一阶段的开始很平常。佩斯出生于一个西班牙系犹太人家庭，其家族在许多年前迁徙到阿姆斯特丹并在那里定居。他的父母都是教师，其家庭虽说不能算富有，但生活还能过得去，佩斯天资聪颖，在学校只用很少的精力便可得到高分。在家里，佩斯起初信仰虔诚，恪守犹太教规。但他很快对此产生了疑问，转而对犹太复国主义产生了浓厚兴趣。二战开始，德国人占领了荷兰，并在荷兰推行了严厉的反犹太人政策。佩斯在他躲避迫害期间完成了学业，获得了博士学位。他曾被纳粹抓住过，但又侥幸逃脱。这完全要归功于一位勇敢的妇女：她靠着手上的一封诺贝尔奖获得者海森堡（Wemer Heisenberg）的信，径直去找一名军衔很高的纳粹军官，请求他帮助佩斯。这名军官还真的网开一面，下令释放了佩斯，佩斯的父母亦幸免于难。但他唯一的妹妹及妹夫却由于拒绝寻找庇护而被驱除出境。在此期间，佩斯坚持进行物理学研究，并在后来发表了当时的一些研究结果。总的来说，他这一时间的研究水平与论文质量都很一般，但正是这些研究给了他力量和勇气，使他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今天，人们对年轻佩斯这种激励自己的方式、对他功成名就后仍能在自传中如实记录自己稚嫩论文的做法，的确应当表示由衷的敬意。

战争结束后，佩斯在哥本哈根呆了约一年，在这段难忘的日子里，他以玻尔私人秘书的身份协助玻尔讲学，并与包括玻尔在内的许多人建立了真诚的友谊。后来，他曾多次到哥本哈根造访他的朋友们。佩斯在谈到玻尔时写道：“没有任何科学家能像玻尔那样激起我内心深深的尊敬的爱意，他待我就像父亲一样。直到后来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我跟随玻尔的时间尽管不算太长，但也决不太短。之所以说不算太短，那是因为对于还处在成长期的青年而言，受玻尔那极富影响力的个性熏陶太久不见得完全是好事”。不过，在玻尔与爱因斯坦两位巨人间展开的“量子力学意义阐释”大论战中，佩斯最终还是抛弃了这种种疑虑，成了玻尔关于现象与互补性思想的忠实支持者。

1946年秋天，佩斯旅行到了美国并在普林斯顿定居。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同意关于美国生活方式的观点，但他在美国的种种经历与故事仍然十分有趣。在普林顿高级研究所，他的职位不断上升，最终成为了终身教授。但到1963年，他却离开普林顿高级研究院而转到纽约洛克菲勒大学工作。在谈到这次选择时，他说主要是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个经理而丧失科学家的本色。实际上，佩斯在普林斯顿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他一生中理论物理学研究的最辉煌时期。而到洛克菲勒大学以后，他倒是逐渐变成了一名科学史专家。

佩斯的私人生活也可谓一波三折。他结过三次婚。第一次婚姻从1956年持续至1962年。佩斯对这次婚姻一直保持沉默，但在提及其儿子、儿媳和孙子时总是流S出眷恋与柔情。然而他对1976-85年这段婚姻却充满了嘲讽。在谈到他的第二任妻子时，他说：“她的离开是她能为我所做的最好的事了1990年，佩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理想伴侣，在描述他现在的这位妻子时，其字里行间颇多溢美之词。

佩斯酷爱旅行，特别是登山，甚而常以“访问科学家”的身份出行。作为登山爱好者，1960年他登上了阿尔卑斯山脉最高峰——勃朗峰；1962年登上了马特霍山（the Matterhorn）。借助现代化的登山设备与坚固的绳索，这种攀登虽然比几个世纪登山爱好者所面临的困难与风险要小得多，但这种活动对于任何年届40岁的人而言，仍然可算作是勇敢的冒险了。

本书记录了不少著名科学家的趣闻轶事，其中不乏对他们当中一些人的挖苦、讽刺。另外，佩斯居然在其自传中大谈国际事务，乃至世界网球锦标赛。不过很显然，无论佩斯的兴趣与能力如何广泛，他过去与现在都始终是一位勤奋工作、大胆开拓的理论物理学家。在自传中，他一次次地提到他所做的物理学研究，提到他的学生和同事们。他初入物理学界时，选择了量子电动力学为突破口。后来，这门学科的理论发展到了能以令人吃惊的精度预测实验结果的地步，但佩斯并不就此满足和止步，他依然孜孜以求、不断探索。

在这本洋洋洒洒的自传中，佩斯还着重强调了“粒子物理学”——一门在本世纪前50年尚欠发展或者说影响较小的物理学分支。佩斯在书中竭力想阐明这门分支学科的本质与关键，包括他对之所做出的贡献。那么，他在这一研究领域的工作真的到了无懈可击的程度了吗？笔者不这样认为。至少它在数学描述方面还显得很粗糙，这远难让真正的专业物理学家满意。此外，佩斯也许高估了常人对粒子物理的理解能力。虽然说人人都可以“体察入微”，但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专家，还需接受严格的训练。可佩斯似乎想借“电荷宇称性反常”而在普通人当中制造轰动效应，以加深人们对此的理解。但事实上，他能说服当权者花费巨资去产出几个寿命极其短暂的新基本粒子吗？当然，笔者提这样的问题或许有些苛求佩斯了。

应当说，佩斯在本书中尽管较好地处理T语言表达和可读性问题，但有些地方仍显晦涩冗长。一些章节，特别是关于他旅行的内容完全可以删除。还有些重复的部分也应当简并。另外，虽然佩斯在书中特意附了一个不错的主题索引，可遗憾的是其中缺少他自己的观点。不过，瑕不掩瑜，佩斯的这本自传应当说是一本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好书，值得一读。

［《两个大陆的故事：变幻世界物理学家的生活》（A Tale of Two Continents：A Rhysicist's Life in a Turbulent World）一书的作者为Abraham Pais，由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7年出版发行，全书511页，售价35美元］

［Nature，1997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