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精神分裂症语言功能障碍的奥秘可为探讨疾病本质提供线索。
吉娜·库珀伯格(右)通过记录阅读时的大脑活动来研究病人的语言过程
人们知道瑞士精神病学家尤金·布鲁勒(Eugen Bleuler),可能是源自一个多世纪前他提出了“精神分裂症”这个术语。同时,他也为理解语言紊乱为特征的精神分裂症铺平了道路。患者的某些表述一直以来被当作典型精神分裂症语言功能障碍类型的经典案例记载在医学文献中。其中两种来自患者的表述在数十年后依然存在反响。第一种表述出现在布鲁勒1911年出版的一本著作中:
“我一直很喜欢地理,我以前的专业老师是奥古斯特·艾(August A)教授。他是位拥有黑色眼睛的男士。我也喜欢黑眼睛。还喜欢蓝色、灰色和其他各种颜色的眼睛,我曾听说蛇的眼睛是绿色的。所有人都有眼睛。”
第二个案例来自南希·C·安德森(Nancy C.Andreasen)在1986年发表的关于“当前政治问题,如能源危机”的论文中:
“他们正在破坏过多的牛和油,仅仅为了制作肥皂。当你跳进一池水时,是否会需要肥皂;然后当你去购买汽油时,人们又总是会去想他们应该有所选择。但他们最想得到的还是机油和钱。”
在第一种表述中,布鲁勒的患者演示了“说话跑题”,即说话时失去重点并偏离话题――在这类情形中患者在讲话时是突然被更有趣的眼睛主题给搅乱。安德森则展示出一种更加深层的跑题:尽管在有提示的情况下,他仍然不能进行一段让人理解的演说,反而将一些看似有联系但实际毫无意义的词句堆砌在一起。
这两种令人费解的语句正是思维紊乱的临床表现,并一再地激发历代研究者去探究如何更好理解语言在精神分裂症中扮演的核心角色。因为它们总是以独特和引人注目的形式存在,所以它们能体现出语言和思维交织在一起的奥秘。
加拿大蒙特利尔市麦吉尔大学著名神经学家黛布拉·蒂托内(Debra Titone)说道:“语言就像心灵的窗户。”经过数十年的研究,人们已经相当了解正常语言功能的规则和机制。我们不是无所不知的,但我们充分懂得并开发出充足的研究工具,如通过观察人类正常大脑如何选择和安排一些词语形成句子使其变得有意义,从而来跟踪语言的流露方式。
很多研究者与蒂托内一样借助语言来研究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大脑和紊乱的思维。他们的目标是鉴定和推断精神分裂症的语言功能紊乱产生的潜在原因,并帮助辨明导致严重精神疾病的神经学原理。对病人来说,这项研究最终可为他们带来以下希望:如早期诊断、更好的治疗方案以及针对特定大脑功能和认知行为的介入式治疗,最后使患者的语言能力和生活质量得以改善。
蒂托内和其他专注于伴有心理疾病的语言病理学的研究者均没有将语言和思维分开对待。第一次关于这个主题的激烈辩论早已结束。曾经将语言心理学用于研究精神分裂症的美国马塞诸塞州塔夫茨大学认知神经系统专家吉娜·库珀伯格(Gina Kuperberg)说道:“许多已储存在思维中的物体表达恰恰跟语言表达出来是一样。”蒂托内也认为:“如果你想知道大脑在组织语言时的活动,并不是说那时正好就会有语言器官正被激活。”
艰难过程
正如布鲁勒和安德森这两个例子(均被库珀伯格引用在其2010年发表的论文中),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语言中也通常保留着正常的语言结构。一般都遵循语法规则:语言的基本要素、音韵学以及一些语法,但语言不连贯也很难理解。蒂托内将这种现象归因于这一事实,即从我们出生时语言结构特性就已渗入我们大脑中。等到了精神分裂症发病的两个典型期――青春期后期和成年期早期,语言结构早已牢牢锁定在大脑中。
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交流混乱特点的主要问题在于如何组织语言来表达出其完整的意思。潜在的问题还包括大脑中词义的存储、个人组织方式和信息的更新。同时也是美国哈佛医学院精神病学家的库珀伯格认为:“词义即大脑。它存储于整个大脑中并表现非凡。”在运用语言时,我们对内在和外在世界的思维表达方式已存在于复杂的神经网络中。
在交流中,精神正常者可以将大量千变万化的存储信息进行分类,从而表达出可被理解的语言。但对那些精神分裂症患者,这个基本能力已受损。这个问题通常被描述成“联想涣散”,如词语的选择不是因为词义而是因为患者能简单将它们和其他词语联想在一起。因其受过A教授的教导,那个声称自己是地理学爱好者的患者先运用了他学习经历中存储的知识,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并完全抛开教授,转向一连串相关性不大的眼睛主题。安德森则是一位更严重的联想受损患者,关于能源危机的问题使他的大脑像一个弹跳球一样弹起来,激发了存储神经网络,转化成语言时则成了胡言乱语。
当与其他人或外在世界互动时,不是精神分裂症的人们会随时更新和重新组织已有的信息。一天中,他们会根据与他们交流的人的特征(如他们的老板)来改变说话时的声调。但是库珀伯格的研究显示:精神分裂症患者难以进行这类实时更新,从而限制他们储存知识和调整日常交流的能力。这种异常情况与大脑的前额叶和颞区间快速持续的互动障碍有关联。在其他情况下,这个问题会引起认知刚性障碍,从而导致在讲述某一主题时失去前后一致性。例如,在药剂师向其索要处方时,患者会跟药剂师讨论天气,因为几分钟前有人在巴士上谈论过天气。库珀伯格还认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往往自己意识不到交流障碍。
词义理解
一般认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在调用和组织大脑中信息方面存在问题,而不是指在首次存储的信息方面。但是蒂托内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她说:“存储的信息是基于现实世界的经历。”精神分裂症患者对世界有着不同的感受,所以信息存储的方式即存储结构可能起主要作用。
我们知道语言本身富有灵活性,有许多细微差别和模棱两可,这些都会给精神分裂症患者带来困难。在一项研究中,库珀伯格使用核磁共振成像系统、脑电图和其他检测手段来对比研究正常人和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语言功能差异。给她的实验者每人发一句话:“每天早晨的早餐,鸡蛋要吃。”这个句子结构有点小小的耍滑:单独的词语在语义上是相关的,但在整体上却不能叠加起来用。试验中,监测实验者的脑电波活动,发现这句话甚至愚弄了正常人大脑的前百分之几秒,之后意识到与存储的知识(难以理解的句子)是相矛盾的,然后再进行语言的重新组织。然而,与实验对照组不一样,精神分裂症患者不会进行额外的组织工作,也不会把这句话纳入难以理解的语句。他们去认识矛盾、解决矛盾的额外能力已经受损。整个实验过程中,测量和记录了两种脑电波的模式,一种是语法,一种是知识储备。结果显示,精神分裂症患者对知识储备的完全依赖战胜了语法规则。
蒂托内说:“语言本质上是模糊的。单词总是有两种不同的含义。在我们组织语言的时候需要动用很多认知能力来减少其中的歧义。而精神分裂症患者在这方面就显得特别困难。”
对类似“鸡蛋要吃”这个上下文的反应迟钝现象不只是理解能力的问题,而且与自身语言组织方式有关。在正常组中,神经网络会结合上下文去理解某个语句或单词。比如对于“bear”这个单词你会根据情况区分它的各种含义。但神经分裂症患者这方面的能力则差很多。蒂托内说,“如果你一听到某一词就下意识条件反射般给它下定义,将会很难再利用上下文去理解它。”
另一种部分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并发症,特别在理解能力方面,事实上他们是逐字逐字去组织语言。当然,这种语言处理过程非常快,因为正常的大脑必须运用已经构建好的上下文去处理实时遇到的每个新词。库珀伯格说:“为了做这些,我们需要快速调动所有我们存储的知识,并运用它们将单个的词语结合起来从而产生新的意思。然后利用这些新信息更新我们对现实世界的知识记忆存储。”换句话说,对于语义记忆和工作记忆受损以及语境失灵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来说,这是一类更高阶的语言功能。
语言隔离
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大学研究人类社交行为的心理学家吉姆·缪尔塞(Kim Mueser)指出,另一小组精神分裂症患者面临的问题是感情迟钝。他们在交流过程中看起来情绪稳定,但实际上正经历各种情绪波动,尽管他们的沟通能力是受损的。“当你谈论社交行为时,通常他们中有90%谈论的是语言能力。”
因此,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语言功能障碍对他们可以说是一场复杂的风暴,将会带来复杂的心理疾病和同等复杂的高级大脑皮层功能障碍。患者将远离交流带来的简单快乐,并无法与他人分享他们的思维和情感,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十分残酷的。
抛开她的研究发现,转而每天兴奋地阐述两个人交谈时所发生的奇迹,库珀伯格实际上想告诉我们一个观点,她说:“你有你的世界、你的议程和你的目标。我有我的世界、我的议程和我的目标。并且我们互相不认识。可是你也可通过语言这个神奇的事物、它的词序和音节与我进行交流,并用你的思想更新我的大脑。这难道不是件很酷的事?”
体现在奇妙又美好的语言中的有序思想的确是件很棒的事。因此,科学家在坚持不懈地探索精神分裂症患者如何失去这个宝贵的礼物,并可能在某一天使他们恢复这种能力。
资料来源 Nature
责任编辑 彦 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