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埋在弗吉尼亚州斯特拉特福烟草种植园附近的人来说，即使在死后也没有得到种族平等：南北战争前的奴隶和奴隶主的骨骸就像乡下土布跟绫罗绸缎一样迥然不同。白人的遗骨里含有大量的铅，这些铅来自他们盛饭用的锡獵盘碟以及给他们送水的水管。相比之下，奴隶们遗骨中铅的含量只及主人们的五分之一。这是因为黑人所用的餐具是木制的，饮水也要到井里去吊。目前，一批新型的考古学家对这类现象所提供的线索正在进行深入的研究。明尼苏达大学的阿瑟 · 奥弗德海特博士通过测定骨骼中含铅量的方法，能够确定白人墓地中某一死者的身份：他很可能是一个贫苦的契约奴仆，连锡镴器皿和水管也无力购置。奥弗德海特甚至已开始根据黑奴骨骼中含铅量的增加，来探索他们在解放以后社会地位逐渐上升的过程。这项工作几乎跟凭借一枚齿冠来还原一整条恐龙的工作同样令人难忘。

化学能为考古学提供的帮助超过了罗塞达碑发现以来的任何东西。现在，越来越多的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把分光仪和凿子一起装入行李，而且不管在野外采集古人遗物时，或是在回到实验室进行分析时，他们都应用了化学技术。“考古化学在最近十年内已经自成一家，”明尼苏达大学的乔治 · 拉普说，“它为我们对过去的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譬如：铜制物品里所含的化学物质能告诉我们这些物品的出处，从而能再现出一条古代的贸易路线；骨骼中发现的稀有金属能表明男女的地位是如何随农业的发展而变化的；绝迹已久的哺乳动物的遗体中所含的蛋白质可以帮我们看清物种之间的关系。尽管许多技术耗资甚巨，但是，它们能使一堆缄口不言的碎石变成如同希罗多德的著作一样洋洋洒洒的历史记载。

北欧海盗

人们因为皂石易于加工，所以常常拿它来制作盆碗。但是，即使是这种普通的石头，也给我们打开了一扇能窥见过去的新窗口。皂石在这一点上颇具代表性——它所包含的微量的稀土元素，如：铈、镧之类，都反映了它的形成地点的特征。举例来说：弗吉尼亚大学的拉尔夫 · 艾伦对一盏在纽芬兰出土的皂石灯中的稀土元素进行了测量。最后他断定：这块皂石来自北方一个很远的地方。当地的印第安人没有交换皂石的必要，因为皂石在这儿俯拾即是。艾伦相信，这块皂石很可能是由沿海岸南下的北欧海盗带来的。在纽芬兰的那个发掘点里还找到了一块面团状的石块。那是北欧海盗在纺纱时常用来压在木棍上的重物。对这一石块中的痕量元素的分析表明：它是用本地的而不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石料做成的。这意味着北欧海盗在新大陆待的时间并不短、足够他们开办一个采石场进而生产出石器来。

琥珀曾经被人们视为奇珍异宝，早在公元前三千五百年，它就开始出现在欧洲各地的交换活动中，所以，琥珀堪称最早的欧洲货币。琥珀原产于波罗的海地区，那儿出产的这种树脂的化石特别纯净光滑。这一发现告诉我们：在交换的过程中，琥珀从丹麦来到了莱茵河畔，接着又去马赛，最后，在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前后，传入了希腊。考古学家在希腊的一些零星的古墓中发现了数以千计的来自波罗的海的琥珀珠子。这一事实说明：那个处于青铜时代的社会在从事大规模的长距离的贸易活动。瓦萨学院的柯特 · 贝克说，如此复杂的活动必定由一些身居社会上层的人士所掌管。于是，研究者们就获得了有关这个古代社会的结构的大量材料。

从铜制物品上同样也可以看出它来自何方、铜制物品含有几十种化学物质能证实它的产地。拉普将各种痕量元素的精确数量跟某一矿床进行比较。通过这一方法，他把美国印第安人之间的贸易活动的格局描绘了出来。比如：他能说出明尼苏达的印第安人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并开始采掘附近的一个铜矿的：他们又是在什么时候耗尽了那儿的矿石，于是就不得不到一个密执安部落那儿去换铜的。他的分析还证明了一些铜制物品被运到了离产地一千英里以外的地方。

从公元前一千年到公元九百年，在历史上被称为“林地时期”。从生活在这个时期末期的北美印第安人的遗骨里还能读到一些更为出人意外的材料。这些材料是用锶写成的。动物体内所含的锶要比植物体内的少，因此，嗜好肉食的人骨骼里所含的锶也要比经常吃素的人来得少。这些印第安人在定居下来从事农业生产以前，一直以狩猎和采集为基本生活方式。那时，男人骨骼里所含的锶跟女人一样多。这说明他们吃的是相同的食物。然而，在公元八百年到一千二百年这段向农业过渡的时间内，妇女变成了二等公民——至少在餐桌上是如此。过渡时期结束后，印第安女人骨骼里锶的含量要比男人高得多。显然，妇女的每日三餐中肉类较少。由此可以推知，在社会的阶梯上，她们占据着较低的一级。

兔 子

化学还能帮助一门证据少得出奇的学问——进化论开阔视野。通过比较骨骼化石来确定物种之间的关系，这是一项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研究者主观判断的工作。由于不相关的物种为了适应相似的环境，会长出相似的解剖学构造来，所以这种对主观的依赖就变得更大。然而，研究人员在采用一项新技术以后，他们就能够把亲属关系毫不含糊地确定下来。放射免疫测定法（RIA）所比较的是化石中的蛋白质。圣弗兰西斯科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杰罗尔德 · 洛温斯坦博士从一块化石中取出极少的一毫克蛋白质，把它注射进兔子的体内，让兔子产生抵抗外来物质的抗体。然后，他把抗体跟从第二块化石中取出的蛋白质混合在一起。只要看一看有多少兔子抗体能跟第二种蛋白质结合，就可以知道这种蛋白质跟第一种蛋白质之间的亲疏程度了。

洛温斯坦用放射免疫测定法证明了印度像，非洲像和猛犸象都是从一个类似柱牙象的祖先分三路进化而来的。他还断定：被认为是现代人类的一个祖先的拉玛古猿其实跟猩猩的关系比跟人的关系更近。他的这一判断引出了这样一个观点：拉玛古猿本身并不是早期的人，而是现代猿以及人的共同祖先。这就意味着：猿和人从同一个祖先那儿分道扬镳的时间比人类学家认为的要来得晚。化学考古学虽然还是一门新兴的学科，但它在初创阶段所获得的成功给人们增添了希望：用化学方法研究历史，科学工作者们将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Newsweek，198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