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爱情和化学放在一起,可能煞了通常自以为浪漫神圣的爱情风景。焦仲卿和刘兰芝的孔雀东南飞、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化蝶、瘫痪的勃朗宁夫人在爱情力量感召下神奇般的站立,爱情的故事简直难以说得过来;生活中的、文学作品里的,至今风景这边独好。你看一个古中国的图兰朵公主的爱情故事不照样演了又演,从外国演回本土,更不要说琼瑶式的爱情小说风头一直不减。即便20世纪90年代的男女有些不那么神圣地将爱情在电视里当众谈论和表演,但眉来眼去间仿佛依旧是爱情信徒的样子。
爱情就像人生命中盛开的花朵,芳香醉人,是人类赋予最多美妙语言和希望的一种感情。即使今天的人们已感觉爱情的不复纯粹,但还是视爱情为现世里尚存的完全属于人精神领域的事物,是难以量化和分析的,是有些神秘不可了然的,为什么他和她擦出火花?他和她反目为仇?或者他和她情深泣鬼神?实在不可捉摸。
阅读1999年6月2日的《世界科技译报》,看到土耳其科学家佐嘉关于情为何物的研究结果。他说,“爱情”是人体脑部的激素化学分子经过——连串运动后产生的一种“结果”,只要脑部功能正常,就会有化学分子的变化,分泌出爱情激素,产生所谓的“七情六欲”,因此无论年龄大小,每个人都会对“爱情” 有所感觉。对方的头发颜色、说话声音、身体气味、相貌外形,大脑其实是和你的感觉同步感觉的;它在分析收集到的资料,并与你出生以来就储存在脑中的其他记忆比较,若期望相当,此时你大脑的视丘下部,也就是间脑底部开始分泌出一种化合物叫“苯乙胺”,分泌的“苯乙胺”愈多,发生的效力也就愈激烈,产生的“爱意”当然也愈浓了,最后就成为了“苯乙胺”的俘虏——自 然此时的你已坠入情网了。
“苯乙胺”的魅力不可谓不大,它竟然迷倒了芸芸众生,让人们为之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甚至抵上生命。通常,人们就是觉得受一股说不清道不白的力量驱使,就爱了。当然人的理性是无处不在的,可以在爱情中分析出外貌、性格、职业、财产等等的成分,有时候爱情可以是这一系列综合因素的合力使然,不过这大概离那种非爱不可的一股劲无关,也许非“苯乙胺”所为,而更多地受制于人类文化的压抑机制了。顺便说一句,文化说起来是人类的文明创造和文明积淀,但也因此而造成了人类的矫情和伪饰,内心真正的情感有时不得不受到已成定势的文化的影响。许多人尽管憧憬一见钟情式的爱情,但又生怕一见钟情是一种不牢靠的感情,由此可见一斑。
不承认爱情与化学有关看来是不行的,人的脑部结构已经命定了人的情感的一些生发和表达。大脑分左右两个半球已人所共知,若我们将大脑一分为二,从内侧上部往下看,上部的大脑皮质呈灰白色,所以称灰质,也叫新皮质层。在新皮质层下面的一层是由扣带回、海马回和海马回沟等构成的边缘系统。边缘叶和周围的皮质以及这些皮质下面的结构构成一个统一的机能系统,这个系统叫边缘系统。但是对于人的各种活动却至关重要,前者边缘叶可是人脑的主角,人的视觉、各种感觉(包括喜怒哀乐等),都归它管。爱、愤怒、喜悦、悲哀等,是它的麾下士兵,随时随地表达你生命的起伏。而后者就是脑的中枢部分,管理着人体的内脏活动,觅食、防御、生殖以及内脏的各种感觉,都连着中枢系统,就是人的情绪、注意力、记忆等也是中枢的巡视范围。所以说边缘系统是人的快乐痛苦情感的来源。情感中枢、快感中枢、痛苦中枢全在这里,你的一丁点儿的情绪波动全瞒不过它们。
在这个边缘系统最前端的脑膈区,是“快感中枢”。说来典型的性高潮,就与此有关。生殖器神经末梢将所受到的刺激,经由脊髓传到脑膈区,积累到一定程度,脑膈区的神经细胞就开始放电,于是就有了人所体验的性高潮感。不过有意思的是,脑神经生理学家用微电流刺激脑膈区,或者将一定剂量的乙胆硷直接输入到脑膈区,脑膈区的神经细胞也能放电,同样能使人拥有性高潮体验。这可能使人有些沮丧,这等事竟然来自脑,与生殖器神经末梢不搭界,这不是白忙乎了。但人体生理的发现的确如此。不过似乎也不必担心人类真会成为电极的奴隶,让人仅仅做男女电池,相信人类是不干的。就像光吃营养素不吃美味佳肴,那活着不就没味道了。倒是提醒人类对自身的能力别太自信了。看来“伟哥”什么的,还是形式大于内容而已。
邻着“快感中枢”是海马回、海马回沟等构成的“痛苦中枢”,愤怒、害怕、攻击、防御等的主管。于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打是疼,骂是爱",喜极而泣,乐极生悲,就很好理解了。极,就是脑膈区放电过量了。难怪世上有受虐狂和施虐狂的存在,可能身临其境时当事者往往并不知其所以然。于是,那些爱极而恨极的行为,比如近年社会上出现的事件,是他们没有处理好这两个中枢之间的关系。
也许你说这是人的生物行为,由不得的。可人毕竟有异于禽兽之处,虽说人脑同属哺乳动物脑,但人脑的前额叶区是独特的,它有一种压抑功能,也就是说人有自制力,这一点是使人大大欣慰的,否则几于禽兽了。不过,一旦前额叶区遭到破坏,人脑的爬虫类动物脑本能就会表露出来。
说到这里,必须回到动物大脑的类型上。根据大脑边缘系统和新皮质层的发达程度,动物的大脑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具有大脑边缘系统的脑,是蛇一类爬虫类动物的脑,人称“蛇脑”。第二种是具有大脑边缘系统和新皮质层的脑,就比较高级了一些,属于哺乳动物的脑;如猫、狗之类,称“猫脑"。
第三种就是具有发达的新皮质层的脑,只有人才有,称“人脑”。
这么说来,人脑是动物大脑的高级状态,当然动物性的本能潜伏在里面。不过是伺机而动罢了。
所幸自然造化了人脑的前额叶,给人类提供了一个人之为人的基础。所谓文化的形成大概也就源于此吧,你想,有了压抑机制就有了“礼”“乐",就有了规范,有了禁忌,有了文明,也就有了文化上的集体记忆。当人进入社会后,原生态的东西就会被这种文化所同化,所以大家都喜欢听无忌童言,因为比较不受业已形成的文化的影响,也就少了不少矫情,多了更多真实。不过,文化是人类为生存和发展而创造:的,人不能不为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文化异化,否则就不是能思索的人了。虽然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弄得人好像该回到偷吃禁果前,这毕竟当不了真,上帝应该还是喜欢有文化有头脑的人的,否则样样都要他老人家操心,也太累了。
回到爱情与化学,除苯乙胺之外,另有两种化学物质也为脑神经生理学家认为与爱情有关,它们是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迷狂的爱情由它们合力发酵而成。当然一旦男女进入这样的状态,是绝对不会想到促使他们一日不见如别三秋,只希望朝朝暮暮的情绪来自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化学物质的浓和淡。生命中灿烂的激情并非空穴来风,而来源于生命自身的律动。
但是似乎这种迷狂亦非永久,一般在3年左右,男女间的这种爱的迷狂将冷下来,这大概为人类的“喜新厌旧”找到了生理理由。也是,新婚燕尔情意浓,几年日常琐事下来,新鲜的不再新鲜,热情也慢慢冷却,劳燕分飞并不鲜见。不过,人类似乎也不仅仅唯迷狂是瞻,白头到老,相濡以沫,相伴永久,也是普遍,只是如此也许起作用的不仅是爱情了,而有着其他因素。比如容忍、宽容、体贴等,化学此时让位给了文化,也就是前额叶区的压抑机制在起作用。
所以,爱情与化学有关,但也不绝对。是化学让人坠入情网,但真要结一张坚固的情网,单有化学是不够,要靠文化。
这不,像前些年风靡一时的美国和8本小说《廊桥遗梦》和《失乐园》,罗伯特和弗朗西斯以天各一方的思念为他们的迷情划句号;而久木和松源则用相拥而死为他们的中年迷狂定格。这里面,一开始绝对是化学物质占主导,让人爱得欲死欲生;然而,接着文化出来折磨为情不顾一切的男女,让他们自己对爱情设问,何况又是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原本就不符合社会道德划定的范围。也因此,这样的故事抓得住芸芸众生,其实谁都想活得自由率性,谁又都受着社会文化约定的制约,这种矛盾是普遍人性的表现,所以雅俗共赏也就不奇怪了。爱情若只有化学,就不好看了,就一切太简单,一定要有痛苦才行,才有味道。人是喜欢从悲中感受别样滋味的,痛苦中枢不是和快乐中枢连在一起的吗?当爱情的轻纱被化学撩起,我们看到了我们的情感源头,可是一路过来,源头之水也就不完全做主了,要有其他的水源来补充。当人脑中与爱情有关的化学物质开始反应,人就处于阶段性的情不自禁;可是情不自禁当不起一生,所以,爱情的保鲜度到底有多强值得怀疑,倒是由爱而生的依恋、亲情、关爱等来得坚韧一些。
造物主让化学来颠倒众生,可它还安排了其他软件共存于人类的生命。所以,人类会说“爱是不能忘记的”,这里面的化学性大概已经不多了。